听李老夫人说起这些轶事,李玉简倒是极为吃惊。李鸿启想起以前的事情,忍不住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但是李老夫人却收起了笑容,“我还记得你爹念的书里面有那么几段,君子之学也,入乎耳,着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端而言,蝡而动,一可以为法则。小人之学也,入乎耳,出乎口;口耳之间,则四寸耳,曷足以美七尺之躯哉!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君子之学也,以美其身;小人之学也,以为禽犊。故不问而告谓之傲,问一而告二谓之囋。傲、非也,囋、非也;君子如向矣。”
李玉简知道这是《荀子》里面的话,而且他现在已经在羞愧中完全明白母亲到底想说什么了。果然,李老夫人说道:“你爹和你尚远师兄都有一个好处,他们学了就给自己用。你这孩子则是学了就去卖弄!你爹知道自己能耐不够,他就老老实实当个教书先生。你尚远师兄从不想着去学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屠龙术,他本身就是那种胸怀天下的人。所以尚远矢志不渝,不懂就问,不会就学。在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可你呢,是见神学神,见佛学佛!只要见到别人好,你就要让自己从外面看好的那东西一样。你就算是看着和神佛一模一样,你自己不是也不行。人家让你施法下雨,你立刻就原形毕露。”
说到这里,李老夫人叹口气,“玉简,你不要觉得你爹让你干些下力气的营生是看不起你,你爹是觉得你浮夸不实,还是铁了心想让你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路子。不过心胸这东西只怕是天生的,你在这心胸气度上真是不如你尚远师兄,你不合适着这路子。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却没必要非得委屈自己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你不妨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喜欢做什么。不要赌气,也不要自欺欺人。你也三十多岁了,读过那么多书,见识过那么多事情,也混过官府,你总是该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李玉简沉吟了好一阵,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知道了,母亲。”
李老夫人看李玉简态度也算是诚恳,这才说道:“就说到这里吧,你若是还想吃些,就赶紧吃饭。若是不想吃了,就先回去好好想想。”
李玉简当然吃不下去,听母亲这么一说,他连忙起身告辞回自己家去了。
李鸿启的二儿子李玉策从吃饭开始一直不吭声,此时他却说道:“爹,我想去修铁路当铁路工人。”
“你去修什么铁路,好好读书去!你这都二十多岁了,读书也是最后的机会,若不趁此机会赶紧上学,以后日子只怕难过。”李鸿启答道。这个二儿子倒是听话,可读书却是平平。以李鸿启对人民党新的教育体系的了解,他宁肯让二儿子赶紧去混个学历,以后也好有个更好的生活。
“爹,你方才不是也说了,当了铁路工人也能有机会上学,我到时候有了机会去上学不就行了。我其实很想当工人。”李玉策明显不体谅老爹的心情。
李鸿启还想说什么,却觉得自己老婆在桌子下面推了自己一把,他不得不暂时停下训斥的打算,“这个过两天再说。”
等吃完了饭,屋里面没了别人,李老夫人才说道:“老头子,你不愿意轻易动用尚远的关系,我心疼儿子,我能拉的下来这张脸。你性子太傲,一般两般的人也从来不看眼里。所以你不会教学生,更不用说教儿子。人各有志,到这时候了,就随他们去吧。你能遇到尚远这孩子,还不知足么?”
李鸿启沉吟良久,这才深深叹口气,“关心则乱。我做不到的事情,我总是希望他们能够做到。总希望他们能够做的更好。”
“你怎么知道他们按照自己的活法活着就不好?若人人都像尚远那孩子一般,这世上果然会更好么?有些事情尚远那孩子不觉得有什么遭罪的,可换了别人那就是生不如死。”说到这里,李老夫人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你若是早点明白玉简这孩子的性子……”
李老夫人也只能说道这里,夫妻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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