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义令!都怪宋江那厮,失了我的聚义令啊!”郓城县衙内,已经升为县令的时文彬左右走动,唉声叹息。左右亲信面面相觑,想要安慰一二,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梁山泊发放的聚义令,如今在山东已经是炙手可热的凭证,因为那代表着“为官清正,做事廉明”的评价,如果是知州或者知县得了,更会被称为一方父母官。虽然由梁山泊评判地方父母官,怎么都让人觉得怪怪的,可一旦民间形成了这般舆论,是否合适就不重要了。尤其是如今乡军南下的关头。正如河北分为河北东路和河北西路,山东也分为京东东路和京东西路,郓城县和应天府都位于西路,而自从乡军从沧州南下,东路已经沦陷……不,是已经选择了弃暗投明!原本于治所济南府附近生乱的孙列,与梁山泊交锋时就是屡战屡败,连连逃窜,此番乡军出击,直接追击百里,将这股乱军彻底消灭在沂州。所以评价京东东路是弃暗投明,倒也没有错,毕竟朝廷已经很久顾不上京东了,倒是赋税收得特别起劲,没有半分忘怀。可他们恨不得对北方横征暴敛,甚至杀鸡取卵,但今年的税银车辆,则全部被梁山泊截下,送入乡军,接下来再统筹分配,重新回到百姓手中。这个举动令山东上下震惊,如果说之前还是半遮半掩,有不臣之心,现在就是公然造反!和河北一样,也有决定以死殉国,为赵宋江山尽最后一份忠义的官员,但大部分州县衙门的官吏,都拼命打听聚义令的下落。此物代表着梁山泊,而众所周知梁山泊其实就是乡军的编外部门,打燕云都是一起去的,将来肯定合并。有了这个中间媒介,对于不太愿意直接投靠乡军的官员,也是一层遮掩。时文彬就是这类人,现在却痛失机会,自然后悔不迭。其他人也觉得他十分倒霉,倒是新任的主簿开口道:“依属下之见,县令不必烦恼,这乡军如今四处传扬十二字的施政大略:‘重民本,崇正义,斗恶霸,治豪强’,如今郓城县太平,全赖县令之功,正是‘重民本,崇正义’,他们当称颂县令的政绩才是!”时文彬轻轻抚须,有些矜持地道:“如若这般,自是本官之愿!”相比起被梁山泊刺杀于家中,后来搜出大量财物的前任知县,他的治理确实较为得力,也是引以为傲之处。但他对前半句感兴趣,有人却对后半句感兴趣。比如邓都头,想到那宋江将自己的族弟和得力狱卒李逵都拐走了,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清楚这位知县对于宋江同样痛恨,赶忙提议道:“县令也可关注一下本县的恶霸豪强,比如城外的宋家庄……”时文彬不是本地人,闻言扬眉道:“宋家做过什么恶举吗?”邓都头冷笑道:“这宋家仅仅两代吏胥,就积攒了偌大的家业,那宋江刚刚当差,更是在衙门内到处使钱,籍此来收买人心,若说银两来路干干净净……我是不信的!”时文彬皱了皱眉,沉吟了下道:“将此事报给乡军,你们不要插手,更不要自作聪明,栽赃陷害!”邓都头原本还真想做点什么,一听这般严肃关照,倒也弃了打算,抱拳道:“是!”时文彬又仔细吩咐了一番众多下属,发现每个人都想着怎样更好的投效,不禁暗暗感叹:“乡军积蓄了巨大的威望,又有如此明确的施政大略,山东河北很快就要真正归于其麾下统治了,占据燕云和四路之地,大势已成啊!”……“还望两位将军进言,山东之地万万不能被贼军所夺,否则人心涣散,朝廷再无威望,后果不堪设想啊!”西军大营内,宋江对着郝思文和韩滔拜下。“宋三郎这又是作甚,快快请起!快快请起!”郝思文和韩滔面色变了,赶忙左右将他扶起,叹息道:“三郎是山东人,忧心家乡,我等自是明白,但如今两位将军的困局,想必你也有所耳闻……”郝思文是关胜的结义兄弟,也是其副将,韩滔则是呼延灼的副将,他们如今和单廷珪、魏定国一起,都被分配到了西军的关键位置上。但空有其名,除了自己带来的亲卫外,几乎指挥不动其他部下,而从这四位将领的处境,也能看出接替折可适和种师道的关胜与呼延灼,目前在西军内的地位了。宋江其实也清楚这点,但他实在接受不了山东被乡军占据,更无法接受弟弟宋清在信中惊恐的言语,此番乡军打出“斗恶霸,治豪强”的口号,县内还想将宋家庄定为恶霸!关键在于,宋氏在郓城县的所作所为,是否违背公理道义,两兄弟心里都没底。以防万一,宋清带着宋父提前出逃,前来西军投奔兄长。对于这点宋江是赞同的,只是想着自家庄园的放弃,就意味着没了长久的钱财来源,又感到心痛不已。可无论他多么希望山东不能丢,从西军上下的反应,还有郝思文和韩滔的连连回绝中,都顾不上山东之地了。宋江唯有做出最后的努力:“乡军尽夺河北两路,京东两路,若无丝毫像样的抵抗,气焰必然更加嚣张,两位将军以为,他们会不会趁胜出击,盯上河南京畿之地?”郝思文和韩滔面色微变:“这伙反贼真敢如此猖狂,那我军必定予以迎头痛击!”宋江沉声道:“南方战事越来越激烈,陛下已经发了六道金牌,催促我军渡江,即便乡军直指河南,我军肯定也无法全力北上,以敌我如今的对比,两位将军真的有信心战胜这股谋而后动、野心勃勃的反贼吗?”郝思文和韩滔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下去。沉默其实就是回答,他们不愿意扯谎,确实没有信心!“诸位将军都是人杰,却深陷于泥沼,宋江实在为之痛惜啊!”宋江深深叹息,抱了抱拳,丢下最后一句,转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只是出了营帐,走着走着,已经没了往昔的龙行虎步,而是带着几分失魂落魄。直到接近了自己的营帐前,宋江才开始调整着自己的神色,喃喃低语:“振作起来!不能让兄弟们看到颓然之色!”他深深吸了口气,探手伸入腰间的布袋,轻轻摸了摸玄女娘娘所赠予的天书,眉宇间再度变得坚毅。由于没有天卷的总纲,宋江并不知道前面还有“天”“地”两卷,只认为天书的内容就是上面所讲的文韬武略,深奥非常。此物让他平添了许多信心,否则面对如今的局面,或许都会忍不住放弃。但问题是,天书内也有许多地方,他一时间难以理解。“根据娘娘所言,天书是与天机星共同参悟,我总觉得应该知晓天机星是谁,且身边就会有这么一个人物……”“可铁牛、二娘、王英……天机星么?”宋江默默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要用天书所学建功立业,在西军之中速速成为武官,哪怕是最低的保义郎,也能脱颖而出!”坚定了心神,宋江走向营帐,还未正式进入,就听到那熟悉的呼噜声。果不其然,掀开布帘,就看到黑乎乎的李逵又赤身**地呼呼大睡,这般声响帐内肯定是没人的,但穆弘、王英那些人也不是喜欢训练的,不知去哪里厮混了……平心而论,虽然李逵连连闯祸,很不安定,但宋江却觉得相较于其他七人,这位心思直接的黑汉才是自己最得力的帮手,走到面前轻轻推了推他:“铁牛!铁牛!”李逵都囔了一句,迷迷湖湖地道:“砍人不?不砍我接着睡……”宋江无可奈何,只能道:“你这黑厮……我们确实要去杀敌,你去不去?”李逵先是定了定,然后一跃而起,立刻生龙活虎起来,咧嘴笑道:“当然去!哥哥说砍谁,铁牛就砍谁!”宋江道:“襄阳郭康,那个地盘被方腊所占的反贼!”李逵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不会要去船上吧?我不通水性,我不上船,绝对不上!”这也是许多西军头疼的问题,宋江以前也一筹莫展,直到从天书上获得提示:“放心吧!我自有妙计,定让你在陆上,杀得郭康的残部落花流水,拿了这个大寇,立下汗马功劳!”李逵兴奋起来:“好好好!铁牛跟着哥哥,先砍了这大寇,再入金陵,砍了那皇帝小儿的脑袋,让哥哥坐龙椅,岂不快活?”宋江变色,指着桌角:“你再胡言乱语,为我遭祸,我与其背上骂名而死,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李逵赶忙道:“哥哥慢来,那便不坐龙椅,但当这西军的大将军,统领十万兵马,总是应当!”“我何德何能呢?”宋江闻言苦笑,又有些向往,隐隐倒是对那燕云的林义勇有些羡慕,又更加痛恨起来:“若能有一支自己的军队,南征北战,实现抱负,那是何等的美事啊……可惜那等人却不知珍惜,还犯上作乱!”话音刚落,外面匆匆的脚步声传来,穆弘飞速冲了进来:“不好了!乡军进攻河南了!”宋江脸色一白:“这么快?那就不是临时起意,恐怕是早有预谋,他们这是要尽吞中原!”很快王英几人也冲了进来,眼巴巴地看过来:“公明哥哥,我们该怎么办?这西军到底能否胜过乡军?”宋江断然道:“不可心存侥幸,现在的西军确实不是乡军对手,时不待我,速速南下,我们要生擒郭康,建立功勋,得上所重,才能改变这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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