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溪村保正晁盖?”“这就是了……怪不得吴用吞吞吐吐!”待得手下将吴用的动向查清,回到家中的雷横顿时笃信不疑。晁盖的名声近来在县城内十分响亮,左右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最爱结识各路好汉。若是此人收留了丁润,被吴用所见,之前的反应就很正常了。哪怕天色已暗,但雷横却是根本待不住了,立刻来到老母房间内问安:“母亲,孩儿还要出门一趟!”雷横的母亲听出他语气的激动,反倒有些担忧起来:“你如今已是巡捕,不比以前所为,万事一定要慎重啊!”雷横笑道:“母亲尽管放心,待我当了都头,让母亲在县中走到何处,都面上有光!”说罢,提上自己的虎牙刀,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门,往衙门而去。就在雷横抵达衙门,开始向现任都头禀告自己的发现时,吴用看着独自回家的朱仝,轻摇羽扇,嘴唇扬起。“成了!”这两位以前就是好友,出入衙门更是形影不离,如今却分开独行,显然雷横动了疑心,并且付之于行动。当然,即便丁润并不在晁盖家中,吴用也深知官府的作风,避免真的闹起来,官兵趁机查抄了富裕的晁家,他还要做第二第三手准备。“朱巡捕!朱巡捕!”听着后面呼唤声,朱仝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吴用快步走来:“吴教授,你这是?”吴用急急地道:“小生刚刚想起雷巡捕刚刚桌上所言,怕是误会了什么……”听了他的详细解释,朱仝有些不信,吴用对雷横有恩,雷横又岂会去查同乡的晁盖,不过想到这位好友近来立功心切的模样,他眉头一跳:“吴教授莫要急切,我去去就来!”朱仝劝别人莫急,自己却三步并作两步往衙门冲去,吴用目送这道背影,暗暗点头。他看人极准,相比起雷横的为人仗义,却心地褊窄,朱仝是真的能为了友人奋不顾身的英雄之辈。再对比林冲麾下的人才济济,晁盖庄园内的那些所谓好汉根本上不得台面,这位朱仝可以一并赚了去。吴用欣然于自己慧眼的同时,又开始匆匆写信,笔锋凌厉,内容煞气十足。果不其然,很快朱仝脸色难看地折返:“缉捕盗贼的汤都头,确已不在,看来吴教授担心的没错,雷横真是误会了!”吴用叹了口气,满是悔恨:“我之过也!多谢朱巡捕了,我当立刻赶往东溪村,一定要解释清楚!晁保正向来救困扶危,疏财仗义,乃是一等一的好汉,岂能受此不白之冤?”朱仝一听这话,毫不迟疑地追上:“吴教授且慢,你我同去!那位汤都头不是好易于之辈,此事怕是难以收场,到时我拖住他们,你趁机带着那位晁保正离去,暂且避一避风头!”吴用拱手一礼:“小生替东溪村上下,谢朱巡捕高义了!”此时天色已暗,朱仝去备马和火把,吴用将信件取出,往县令府上而去。之前雷横说近来有消息称丁润往山东而来,郓城县令惶惶,恐怕不是虚言,毕竟丁润杀官果断,有始有终,哪个当官的不憷上三分?所以他刚刚写的书信中,正是以丁润的口吻,扬言要诛杀县令全家,此时趁着夜色,巧妙地投放到府门前,看到那小厮捡起送入,很快里面就传出惊惶的声响,吴用抚须一笑,转身离去。县令大惊失色,肯定会紧急调派都头巡捕回来,身处东溪村的汤都头一行就算想要不依不饶,也是不成了,顺理成章地帮晁盖解了围。到时候虽是虚惊一场,却也得罪了县内的都头,又蒙受了不白之冤,以晁盖的抱负,该知道一辈子在东溪村当个保正,实在是荒废了才干!与朱仝会和,两人循着大路往东溪村而去,一路上吴用想着自己的计谋,羽扇又潇洒地摇动起来,直到身侧的朱仝突然高喝:“什么人?”他勐地一勒马,凝视前方,就见不远处的河边,站着一位赤膊大汉。虽然黑夜中,无法看得过于清楚,但从其散乱在边上的包裹,随意摆放的兵器,还有鞠了一蓬水淋在身上动作,应是赶路焦急,风尘仆仆,正在洗澡。而具体到相貌上,此人满身刺青,身材健硕,脑袋挺大……“嗯?”吴用怔住,一股寒气直冲天灵,呻吟出声:“小心!”朱仝握住手中的朝阳刀,已经全力戒备,倒不是认出了对方是谁,而是下意识地觉得此人极为不好惹。“咦?”而在胸膛上抹了几把河水,舒缓了一下旅途的疲惫后,赤膊大汉打量过来,眉头扬起:“两位要往何处去啊?”朱仝沉声道:“往东溪村而去!”大汉笑道:“刚才也有一伙人风风火火地去了,我听他们之言,好像要去擒拿‘阎罗’丁润,两位可知晓?”朱仝一时间不知对方意图,闭嘴不言,吴用的两眼则疯狂闪烁,想了又想还是没有拿下对方的把握,开口道:“这位壮士……”汉子笑道:“闭嘴吧!你这书生一脸坏相,定是认出我了,不过我也懒得计较,把马留下!你们掉头回去,可保性命!”吴用不再多言,伸手探进挂在马鞍边的袋囊,取出铜链。他可不仅机智过人,还是有不俗武艺在身的,真要打起来……唰!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如勐虎扑山般到了面前,一脚狠狠地踢在马上。吴用胯下的马儿尖嘶一声,完全受不住着这一击之力,狠狠向着一侧摔倒下去。千钧一发之际,吴用抛开铜链,往旁边一扑一滚,虽然灰头土脸,满身狼狈,但总算避免了重伤。可惜依旧避不过大汉接下来的一脚,直接踹得跌进水中。在落水的一刹那,他看到朱仝的朝阳刀朝着那赤膊大汉斩去,心头稍稍一定,然后胸口的剧痛感袭来,又咕都咕都喝了几大口水。这一刻,吴用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幸好这汉子刚刚也是用水擦拭身子的,万一直接在溪边解手,那他就惨了。不过等到吴用狗刨着游到岸边时,就见那个汉子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朱仝一人,守在他面前,伸出手掌。吴用被拉上岸,发现朱仝的手有了轻微的颤抖,不禁忌惮更甚。而朱仝也直言不讳:“此人武艺极为高强,我不是他的对手,幸好此人没有杀心,只是夺了马匹,往东溪村去了!”吴用沉声道:“这汉子就是丁润!”朱仝变色:“怪不得!他怎会在此处?莫不是知道了县内所为,才跟了过来?”吴用摇头:“应该是适逢其会,此人的出现会将局势引入不可测的地步,我们得赶紧了!”朱仝依旧是全无二话:“走!”即便有了这份坚定的意志,但一匹马重伤,另一匹马被丁润骑走,单靠双腿跑的,也足足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抵达东溪村。而远远的,就听到厮杀声响成一片,正是从村中最大的庄园里面遥遥传出。“官兵杀人放火!官兵杀人放火啊!”“汤都头被贼人害了!汤都头被贼人害了!”无论是哪个消息,都令朱仝脸色大变,同时让吴用的一颗心深深沉下。局势失控了!“你去寻雷巡捕,我去寻晁保正,在后院口会和!快!”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与朱仝分头行动,左右冲了进去。吴用选择是厮杀声最少的方向,但闪了进去后,所见依旧触目惊心,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门客,白日那些斜着眼睛看他的门客,就这般身上中箭,趴伏在地上,成了冰冷的尸体。关键是,除了这些死去的门客外,零零散散的还有衙门捕快的尸体,多是被刀噼斧砍致死,血肉模湖,极为凄惨。吴用深吸一口气,步伐极快,往正堂而去。晁盖亲长已经去世,又无妻妾儿女,往日里内宅只有他一人,甚至与亲密的江湖好汉同吃同住,培养感情,其实是很有好处的,在遭官府查抄时,脱身也快……一路想着,吴用到了正堂附近,立刻发现晁盖正在其中坚守。他观察片刻,就发现官兵阵形散乱,全无章法,若不是晁盖这边只是一味防守,怕是早就将这群官兵杀光。吴用趁此机会,从后方绕了过去,成功与晁盖会和:“晁兄,到底发生了何事?”晁盖整个人是懵的:“我也不知,那县内的汤都头突然带人上门,说是我窝藏了重犯丁润,我百般解释他就是不信,正要将我押走,自称丁润的汉子突然现身,冲到汤都头身边,一刀将其脑袋砍了下来,然后我们两边就厮杀起来了!”大致说完前因后果,晁盖看着自己白日里还热热闹闹的庄园,变成了尸横遍地的模样:“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吴用张了张嘴,心中十分歉然,但事已至此,也只能道:“晁兄,现在不是追究缘由之际,朝廷无道,污吏横行,发生了这种事情后,更是不会放过你,你要考虑自身去处了!”晁盖突逢变故,也没了主意,看向这位发小:“学究之意,该当如何?”吴用沉声道:“去河北!”晁盖闻言长叹一口气:“现在想来,我若是早早答应你,也就没有这般事情,我愧对那些兄弟啊,他们来投我,却将性命送在了此处!”吴用收敛情绪,也改变了称呼:“晁大哥,快快随小弟走吧,不可再耽搁了!”晁盖深吸一口气,当断则断,召集人手。而当众人来到后院,却见朱仝拉着失魂落魄的雷横过来,到了近前低声解释道:“那丁润出其不意,斩了汤都头,雷横回去怕是难以向县令交代了……”“既然郓城县待不下去了,那雷巡捕正好与我们同行如何?”吴用顺理成章地提出,雷横浑身剧颤,突然尖叫:“不行,我不能就这般走了,我要将母亲接出来!”吴用想到此时回县城的风险,面色微变,晁盖却断然道:“兄弟放心,我们一定接你家人出来!”雷横看着这位由于自己一念之差,被弄得家破人亡的保正,不禁露出浓浓的愧意,重重拜下:“多谢保正!”晁盖立刻将他扶起:“突逢大难,为兄弟的,就不必作此小女儿姿态!既然还要回县城,那我们不能直接离去,放……放一把火吧!”说罢,他亲自点燃火把,手颤了颤,还是丢了出去。不多时,一支队伍在火光下远去,远远来到山坡之上,为首的晁盖下意识地转身,深深凝视了一眼那燃起大火的庄园,再决然回头:“走!去河北,我‘托塔天王’晁盖,要干一番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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