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真正争论的,其实是那些,投靠了王振,并且依仗他的权势胡作非为的低阶锦衣卫和杂官的处置。
这些人有些的确罪大恶极,但是有些罪状却也并不重,无非是替王振办事,索取好处而已。
听了新君的问话,群臣心中大约便有了底。
既然提了大明律例,这么说来,是要轻判?
被天子点了名,俞士悦自然不能再闭口不言,上前一步道。
“回皇上,除内宦一干人等外,依附王振的官员,锦衣卫,匠人等虽有罪状,然若依照律例,的确罪不至死。”
“三司会审之时,臣等合议,王振罪恶滔天,为警示后人,故俱判斩刑,然若纯以律例而言,此份判罚的确显得过重。”
朱祁钰点了点头。
这其实在大明朝是常事。
事实上,除了秦朝之外,历朝历代在对于案件的处理过程当中,律法都只是判罚考虑的其中一种依据,但不是全部。
毕竟,多数情况下,案件的判罚为的是维持统治的稳定。
为了达到这一点目的,在实际的案件处置当中,所参考的依据实际上有很多。
对于正常的案件来说,除了律法之外,还有以前类似的判例,这两者是判罚的主要构成。
若是像王振这样的大案要案,正常来说,判罚的依据有四个,其中两个,分别是律法和之前类似的判例。
另外的两个,一是事件后果的严重程度,二是朝野上下的民情民意。
除此之外,对于一些特殊的案件,礼法道德,也可以成为判罚的依据之一。
至少在目前的大明来说,这几种判罚的依据,效力是基本相同的所以俞士悦说,单纯按照律法来判,是罚的重了,但是若是按照事件后果的严重程度来说,从重却是合适的。
不过,俞士悦话虽然如此说,但是透出的态度,还是十分中立的,依旧是在阐述自己判罚的原因,而没有多说其他。
于是朱祁钰道:“既然如此,还是依律为好,此案当中,除王振等罪大恶极之人,处罚从重从严之外,其余一应人等,皆照律处置。”
俞士悦左右看了一眼,见陈镒和江渊都没有说话,其他的大佬也没有出言反对,于是便上前一步,道。
“臣领旨。”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但是边往回走,俞士悦心中边生出一丝疑虑。
就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诚然,这个结果对于朝臣来说,算是比较好的结果。
这当然指的不是轻判了王振的党羽,这帮人死不死的,没人关心。
反正,王振和他的心腹,已经被打杀的差不多了,活着的,也逃不过死罪,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犯不上老大人们为他们被宽宥而觉得好。
之所以说对于朝臣来说,这算是还不错的结果,是因为新君轻判这些小人物的背后,透露出的意味。
看这个样子,新君似乎并不是一个,会随意大动干戈,动辄想要杀人的皇帝。
这一点让朝臣们很放心。
除此之外,新君说要按照律法处置,也让朝臣们很放心。
因为这也说明,新君是讲究规矩的,既然处置案件的时候,遵从律法,那么以后处理政务的时候,自然也要讲究礼法,讲究朝廷规矩。
这一点,和上一位宠信权奸,几乎将朝廷典制踩在脚底下的那位,让朝臣感到更加的安心。
按理来说,这都是好事。
但是俞士悦却总感觉有哪不对……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股感觉一般,还没等到他往后走两步,就又被叫住了。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听旨。”
于是俞士悦又挪了回来,和还在殿中的陈镒和江渊又站回了一起,一同跪下。
朱祁钰淡淡的扫了他三人一眼,道。
“前番朕命三司会审王振一案,尔等皆判斩刑,虽是顾虑朝野舆情汹汹,然终是不当。”
“自即日起,三司重新审理此案,除罪大恶极者,从重从严之外,其余自正统七年起,凡阿附王振,身负罪行者,无论所涉宫内宫外,官位高低,皆依照大明律例论处。”
“所涉人等,若为朝廷官员,刑部可持命传唤,若身无功名者,由顺天府配合刑部先行羁押,涉及宫内之人,三司可知会锦衣卫,由锦衣卫持命关押诏狱。”
话说到这,朱祁钰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将扫视了在场的所有群臣,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朕已经命锦衣卫指挥佥事卢忠为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协同三司处置此事。”
“王振一事,实乃我朝开国以来,第一祸国之事,想来诸位爱卿也明白这一点。”
“因此,朕不管事涉之人有谁,有多少,只要是触及律法之人,皆依大明律例,一概处置,不枉不纵。”
“诸位爱卿,可明白?”
俞士悦倒吸了一口凉气,隐约间明白了什么,但是如今容不得他多想。
皇上既然摆出了这副强硬的姿态,便是说明此事不容商量。
和左右对视一眼,俞士悦,陈镒,江渊三人同时拜倒。
“臣等领命,定不负陛下所托!”
底下群臣也随之拜倒在地,齐声喊道。
“陛下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