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些三品以下官员的交游来历,还入不得他的眼。
若非他看到过明后期剧烈的党争,他也不会想到。
原来不被他看重的中低阶官员,通过同乡,同年,师生之类的关系,联合起来,竟然有左右君上的力量。
殷鉴在前,他自然要提早准备。
这不就用上了吗?
这些档案就放在乾清宫,所以没多大会,成敬就捧着一堆案牍回来了。
上奏的这些官员,大多官职不高,资历也浅。
换句话说,关于他们的资料没有多少,脉络也很清晰。
不跟朝廷里的那些大佬一样,牵连羁绊一大堆,就算是拿着档案,也理不出线索。
这些人多为御史,入仕没有几年,门第交游清楚的很。
朱祁钰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就把这些资料看完了。
不过看完了之后,他却觉得很有意思。
这次上奏弹劾曹吉祥的,一共有十七本奏疏,里头有三个是成敬找来的,三个是孙太后的人。
剩下的十一本里头,有五个都是从翰林院出来的,有两个是户部沈翼的同乡,三个是都察院陈镒的学生。
再看看他们弹劾的内容,朱祁钰心中已然有了笃定的猜测,于是把这些奏疏合上,吩咐道。
“这些奏本,继续留中,不必处置。”
成敬点了点头,但是脸上却有些担忧,道。
“皇上,上回留中不发,外朝已有议论,这次这么多御史上奏,若还是留中,恐怕明日早朝,这些老大人会直奏。”
这些日子,朱祁钰还是颇为勤政的,每日的早朝都按时召开。成敬还是有几分眼力的,看得出这件事情的背后并不简单。
这么多的奏疏,通通留中不发,明日早朝,那些廷臣必然会在早朝上直奏。
到时候当着那么多大臣的面,总不好再不处置的。
然而朱祁钰心中已有定计,只摆了摆手道。
“无妨,朕自有主张。”
说罢,朱祁钰瞥了成敬一眼,有些奇怪的问道。
“往日里,你不会如此多言,今日是怎么了?”
成敬办事,一向妥帖,且极有分寸。
通常来说,这些事情,只有朱祁钰质询他的意见,他才会谨慎开口。
似今日一般,朱祁钰做了决定,成敬却隐晦劝说质疑的,还是头一遭。
被天子这么盯着,成敬立刻跪倒在地,道。
“不敢欺瞒皇爷,昨日,那曹吉祥来找过内臣,说慈宁宫太后娘娘召了他觐见,要他一心用事,但他被朝臣弹劾,自知只有皇爷才能保他,所以求内臣在皇爷面前为他多说几句好话。”
朱祁钰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莫名,指节在案上敲了敲,口气却听不出喜怒。
“那你是如何作想的?”
成敬吞了吞口水,叩首道。
“内臣受皇爷大恩,不敢稍有私心,只是觉得,这曹吉祥屡有战功,眼下京营势头太猛,又无中官监军,恐有变故,这曹吉祥能直言慈宁宫太后娘娘拉拢他之事,想必也存有投效之心。”
原来如此……
朱祁钰幽幽的叹了口气,关于成敬身上的谜团,他总算是弄明白了。
前世的时候,成敬也是这番话,只不过没有提曹吉祥主动来找过他的事情。
这不奇怪,曹吉祥来找成敬,毕竟是暗中请托,说不准还带来金银财帛。
成敬固然中正,但是他又不傻。
若将其中内情告诉朱祁钰,好好的举荐,不免会被怀疑是收受贿赂,帮人幸进。
到时候人没举荐成,反倒自己挨了训斥,何苦来哉。
所以他举荐的时候,只说曹吉祥可用。
因着成敬举荐的人很多,前世朱祁钰也不曾一一细查,便让那曹吉祥逃过一劫。
不过这回,因为朱祁钰一开始就对曹吉祥表现出很强的厌恶。
所以即便是成敬,也不敢把这桩内情暗中隐瞒,这才有了如今这副场景。
揉了揉额头,朱祁钰神情松弛下来,开口道。
“你先起来,将此事细细同朕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