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贤所说的,户部向各衙门张榜的事情,那是惯例了。
每到国库艰难的时候,户部就会想这样的法子。
反正都是在朝廷各衙门之间征集,既不是向民间要钱,也不是向官员要钱,算不上什么丢人的事。
只不过,一直都收效甚微,只聊胜于无罢了。
朱祁钰的本意,只是想让边境修城的进度不要停止,所以这桩事情,并没有提前知会沈翼。
却不曾想,今天刚好撞上了群臣对户部发难。
没料到沈翼也是个聪明人,这一番话,简直是打蛇随上棍,就差说这笔银子,是他辛辛苦苦筹集来的银两。
他为了国家大计,连老脸都不要了,去跟勋戚筹钱,结果却被自己家人背刺。
老委屈了!
摇了摇头,朱祁钰将目光放在殿中那个手足无措的御史身上,开口道。
“韦卿,沈尚书所言,你可有话说?”
刚刚跳出来的这个御史,名叫韦安,是土木之役后,刚刚提拔上来的御史。
就在李贤的奏本递上去的时候,他就脸色发白,意识到自己太冒失了。
这前脚他还弹劾户部尸位素餐,拖延朝廷大计,后脚人家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这倒显得,人家在为国家大事忙碌,他自己在后头给人捣乱一样。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韦大人的脸色由白转红,拜倒在地,闷声道。
“是臣未经调查,贸然失言,误会了户部诸位同僚,请陛下责罚。”
切,没骨气……
殿中一帮吃瓜的老大人,面露失望之色。
他们本还以为这个年轻轻的御史,能多扛一会。
毕竟,御史言官,干的就是风闻奏事的活。
所谓风闻奏事,字面意义上来说,是根据传闻来参奏弹劾。
大明的风闻奏事,没有这么随便,但是也差不太多。
具体来说,就是在朝廷和地方政务的运转当中,只要掌握监察权的科道官认为不妥,便可以提出质疑,要求纠察。
这种弹劾,是不必有详实的证据支撑的。
毕竟,要是有证据,直接交法司,上廷议,就不必纠察了。
如果纠察出来没有问题,那么这事就算了结,纠察出来有问题,那么就按制处罚。
这种情况下,言官弹劾错了,才是常态。
所以,大明的御史科道,骄傲的很。
说对了是我敢言直谏,神目如电。
说错了……我也不道歉,而且下回还敢。
因此,这个御史这么快就怂了,的确是让人有点失望,心中忍不住哀叹,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一代不如一代……
吃瓜的老大人们,本以为此事到此结束,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天子开口了。
“既然韦卿认错,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着罚俸一月,闭门思过七日,以示惩戒。”
这下,不仅是应该上前领旨的韦安愣住了,就连底下的群臣,也“嗡”的一声,开始议论起来。
未过片刻,便有御史出列,道。
“陛下,此举不妥,韦安身为科道,自有监察之权,风闻言事乃是本分,岂可因此罪之?”
“不错,纵然弹劾有误,亦是常事,因言罪之,实有不妥,还请陛下三思。”
“陛下……”
如果说刚刚,底下的一帮大臣还是在看戏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可个个都打起了精神。
和刚刚只是恶心户部的弹劾不一样,这可是涉及到朝廷典制的事情。
韦安被罚的不重,一个月俸禄,七天闭门思过而已。
可问题是,大明对待谏官历来宽宥,因为弹劾有失而惩罚谏官,在大明来说,是会被抵制的。
谏官可以因为君前失仪,行为僭越而被惩罚,但是因为弹劾本身而被罚,是多数朝臣不能接受的。
这也正是大明言路畅通的根本所在。
韦安并没有指名道姓的弹劾某个人,也没有行为失当,只是认为户部在处置银两的过程当中有所不当,按照惯例提出质疑而已。
如今天子此举,虽然罚的不重,但是其中隐含意义,却令朝廷群臣不得不重视。
面对着这么多朝臣的谏言,朱祁钰倒是淡定的很,偏了偏头,对着一旁的左都御史陈镒问道。
“总宪以为,朕此举可有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