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不可能无限制的拿出银两支持边军,所以想要支撑起九边的建设,要从边军自身入手。”
于谦愣了片刻,心中不由升起了一丝叹服。
这位陛下还真是……圣意难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边境的防线构筑上。
甚至于他,在得知被召见的时候,心中也隐约怀着一丝希冀,觉得天子可能是来拉偏架的。
但是,没有。
天子的想法,永远能想到所有人的前面。
到了这个时候,于谦忽然能明白过来,天子刚刚让户部维持边军每年的例银水平,究竟用意何在了。
诚如天子刚刚所言,洪武之时,大明的军费数量,占不到每年岁入的十分之一。
其核心原因,就是依靠于屯田,民运,开中等方式,让边军基本能够做到自给自足。
那个时候,朝廷给予的京例银,更多属于赏赐性质的锦上添花,而非维持生存的必须。
但是,随着国家的安稳,当然,最重要的是塞王体系的破坏,京军边军轮守制度的确立,加上将领的**,私垦田的泛滥等种种原因。
军屯逐渐废弛,仅靠民运和开中,已经难以支撑边军庞大的靡耗,只能由朝廷出手来补足。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如果能够整饬私垦田,重新恢复军屯,完全是有可能,让边军每年省下来一大批的银两。
如此一来,在户部维持原有京例银拨付不变的情况下,多出来的银两,完全可以用于九边的建设。
同时,还不会因此而影响到国家的正常运转。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不够,让于谦更有些紧张的是,天子刚刚除了提到私垦田,军屯和将领的**之外,还提到了……
“陛下方才说,防线收缩?”
朱祁钰坐在御座上,饶有兴致的望了于谦一眼。
果然是军务大行家的于谦啊,但凡涉及到兵事方面,一丝一毫的细节,都会立刻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原本,他也没有要瞒于谦的意思,直接了当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于先生是行家,此处也没有外人,朕不妨直言,事实上,太祖所制定的边策,虽然有令塞王坐大,朝廷难以掌控的弊端,但是单纯从国家财政及边境防务上来说,却是最完善的体制。”
这……
这话还真是没法接……
大明现如今执行的边策,是太宗皇帝所制定的。
作为兵部尚书,于谦自然知道,其中有诸多弊端,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借土木之役的余势,趁机提出边防的改革。
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天子说的一点没错。
从国家角度来考量,太祖制定的边策,是最有效的。
他如今提出的九边战略,虽然做了诸多完善和细节上的修订,但是整体思想,还是参照太祖设立塞王的思路。
不过,做是可以做,说却是不能说的。
至少,为人臣的于谦,这个时候站在哪一边,都显得不太合适。
附和天子赞誉太祖,就等同于否认了太宗皇帝的边策。
至于反驳天子赞誉太宗,貌似也不太合适。
踌躇了片刻,于谦谨慎的道。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臣以为,一切边策都要视情况而定,太祖立国,考虑的是传承良久,但是如陛下所说,有塞王坐大之嫌,趋于保守。”
“太宗北征,则是由于北元残余在草原上鼓动人心,五征漠北,令草原部族闻风丧胆,奠定了大明国威,却也有攻伐气盛之忧。”
“所谓刚柔并济,太宗煊赫军威,则后世之君如陛下者,自然当归以王道,攻守相合,此方是秉承太祖,太宗遗志,长治久安之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