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想到,刘永诚这贼子,竟敢蛊惑太上皇,不予祭奠死难官军,还敢当场违抗陛下圣旨,带着那帮口称是臣服大明的蒙古‘护卫’,堂而皇之的见旨不跪。”
“此等悖逆之举,咱家自然不能纵容,当场便将刘永诚和他所带的军士尽皆锁拿,至于那帮口称臣服,心中全无敬畏之意的蒙古人,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咱家也小惩大诫,杖责了五十,便放他们回去了。”
舒良说的轻描淡写,但是,老大人们听完,既是心惊肉跳,又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
舒公公,东厂的厂公,您这话说的,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吗?
刚说怕在行宫抓人伤了太上皇,要趁太上皇登台祭奠的时候动手抓人,后脚就因为一帮蒙古人,不敬圣旨,当场大打出手。
这……你动手的时候,就不怕伤着太上皇了?
当事人的话,永远不能全信!
所以,老大人们自动就过滤掉了舒良的各种修饰之词,在心中默默的还原了真相。
太上皇先是调了刘永诚到身边贴身护卫,而后,舒良赶到,作为天子的心腹,太上皇肯定对他防备甚深。
但是,舒良却巧舌如簧,不知怎的,说动太上皇将“外围”护卫交给了他。
然后拿着鸡毛当令箭,直接围了行宫,再接着,他直接带人强闯行宫,先是要太上皇登台致祭死难官军,这件事情太上皇肯定不会愿意。
所以,舒良就索性将罪名栽到刘永诚的身上,说是他畏惧回京被怪罪,所以蛊惑太上皇将他留在身边,为此不惜让太上皇不顾大局,连祭奠死难官军都不去。
最后,理由拿到了,自然是无所顾忌!
当场动手抓人,顺带着将那几十个蒙古护卫,也狠狠的揍了一顿。
老大人们都能想到,当时混乱的场面,以及舒良动手的时候,太上皇心里浓浓的惊惧。
要知道,太上皇既然有如此浓重的防备之心,那么,除了刘永诚带来的人,和那些蒙古护卫之外,内院必然是没有其他的兵力的。
而舒良当时做的,就是将太上皇身边的一切护卫力量,全部锁拿羁押。
换而言之,在这种状况下,舒良实际上已经掌控了太上皇的生命!
老大人们不禁升起一丝明知不应该,但却忍不住的念头……
不知,当时的太上皇,是否想起了土木堡的那一夜。
兵荒马乱,身边无一人护卫,生死操于人手,对方只要动动手指,自己便性命难保。
或许,这才是太上皇这次如此决绝,不惜停驻宣府不归,也不愿意退让的原因吧。
但是天子这边……
好吧,这是老大人们头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天家复杂的关系带来的真正为难。
怪不得天子让舒良回坤宁宫当总管太监,但,也仅是如此了!
这是天子给出的信号,此事,到此为止。
可是,太上皇对这个结果,肯定是不会满意的,他仍旧留在宣府,就是在等一个满意的结果。
问题就在于,天子的态度,明显也同样强硬。
他老人家先处置舒良,再给群臣吐露详情,此举用一个不恰当的词来说,叫先斩后奏,这种举动本身,就代表着决心。
踌躇了片刻,王翺试探着开口道。
“陛下,此事舒公公虽奉旨意而为,但也确有不妥,陛下既已处罚,想来太上皇也不会揪着不放,倒是这迎复之礼,是否……”
不论怎样,台阶总是要给的。
这封信里,太上皇提了两个条件,一是要舒良,二是要将迎复之礼简办。
当然,这个简办,是按太上皇的意思简办。
天子郊迎,群臣出迎,拜会宫中圣母皇太后,都是不简省的,真正简省的,是祭天,祭庙,和御奉天殿颁行诏书,这几个政治意义浓厚的环节。
但是这个,好吧,这些想要简省,其实也很难。
原因就在于,这件事情既然能推行到这个地步,说明在群臣当中,是有共识的。
天子和太上皇,各自的权力和对大政的干预限度在何处,是所有人都希望能够清晰划定下来的部分。
所以,如果这些简省下来,一时之间倒是好办,但是长久来说,必有隐患,何况,天子这头,只怕也不会愿意。
果不其然,天子瞥了一眼王翺,口气平静,道。
“此事礼部和各衙门,前期已经做了诸多的布置,如今罢停,岂非空耗人力物力?暂且不急,太上皇只是一时情绪涌动,待平息下来,自会归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