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到最后,礼法和仪典反而是这三条里头,最能拿得出手的。
但是,一旦作为礼部尚书的胡濙,在朝臣面前表了态,哪怕是敷衍虚应的表态,也代表着礼部在仪典上没有问题,再想在这方面做文章,就十分困难了。
所以,局面才会发展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当时的局面,礼部必须要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
但是,朱鉴不得不说,他也没有想到,李贤会有这种魄力。
还是那句话,俞士悦弹劾的是礼部,所以代表礼部做出回应的,理所应当是,也只能是胡濙。
李贤一个礼部侍郎,直接站出来代表礼部表态,是十分逾矩的。
说白了,这是在打胡濙的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礼部没有尚书,全凭李贤一个侍郎做主呢……
身为佐贰官,窃正堂官之权之势,是官场大忌。
所以,当时的朱鉴,其实没抱着希望,李贤能有这个魄力。
但是,不得不说,小公爷推荐的人,太上皇信任的人,是值得托付的。
李贤明知后果,但还是毅然站了出来。
于是,胡濙这位五朝老臣,果然怒不可遏,当场表示要将李贤调离礼部,而满朝上下,无一人为李贤说话。
这就是后果!
堂堂正三品的大员,而且是六部的郎官,仅仅三言两句,便定下了去向,这在朝中,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毕竟,到了这等地步,哪个没有几个故交门生,同乡好友,就算最后改变不了结果,但是拉扯一段肯定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这一次,满朝上下,尽皆沉默。
因为,李贤触犯了官场上的禁忌,没有人愿意有这样一个下属,也没有人,愿意下属有样学样,将上官丝毫都不放在眼中。
所以,李贤必须离开朝堂。
然而,面对这样的结果,出乎朱鉴意料的是,李贤并没有太过的沮丧或者不甘,相反的,他显得十分平静,道。
“阁老不必担心老夫,东宫正脉,国之储本,能为太子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是老夫之幸事也,吾辈读书人,习读圣人经义,自当谨守本心,仕途本是过眼云烟,无论在朝廷或是地方,皆是为大明效力,并无差别。”
这话一说,朱鉴反而觉得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原本,这件事情就是他找上李贤的,结果现在,他还在内阁当中(尽管明天之后,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但是李贤却先被驱逐出了朝堂。
而且可想而知的是,背上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名声,李贤至少未来十年之内,很难再获得提拔了。
或许,只有等到朝臣们慢慢将这件事情给淡忘了,他才有重回中枢的机会。
一个原本前途光明的礼部侍郎,因为帮了他的忙,就这么沉沦在云贵之地,着实让朱鉴心中愧疚不已。
叹了口气,朱鉴起身,端正一礼,道。
“原德品行高洁,为国不避斧钺,请受老夫一拜。”
见此状况,李贤犹豫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躲避,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只是坐在原处,坦然受之。
如今的内阁还没有之后那般势大,朱鉴这个排名不算靠前的阁臣,在朝中的地位,实际上也就和六部侍郎相当,何况,这件事情,的确是他做出了牺牲。
所以,李贤倒也不算托大。
只不过,在朱鉴躬身之时,李贤的眼中忽然便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转瞬即逝,待朱鉴直起身子时,便已消散无踪。
旋即,李贤亦起身回礼,道。
“今日朝上,老夫虽尽力而为,但却是未能助殿下备置东宫,故而,阁老此礼,老夫受之有愧,如今,朝堂之事我已无能为力,惟愿阁老明日一切顺利,早正本源,定储本之安,若得如此,原德虽遭贬斥,亦甘愿尔。”
朱鉴点了点头,脸上浮起坚毅之色,道。
“原德且放心,明日老夫必定竭尽全力,何况,原德也不必妄自菲薄,此次东宫备置属官,若无你出面阻止,早被掐死在萌芽之中,如此功劳,老夫必会禀明太上皇,原德且先在地方历练一番,待数年之后,太子殿下势成,必会召回原德,重回朝廷。”
这话说的不算隐晦,但是,也恰是如此,才说明了朱鉴此刻的心绪。
李贤倒也没有扭捏作态,拱手谢道:“如此,便多谢用明兄了。”
…………
朱鉴走了,如李贤所说,明天便是廷议,今晚,他要忙的事情很多,能够抽出时间来李府一趟,已经是十分不容易了,自然不能过多耽搁。
但是,待他离开之后,李贤坐在远处,神色却十分复杂,望着摇动的烛火,陷入了沉思当中。
片刻后,厅中沉寂下来,不知何时,李贤的身边多了一个四十出头,着一身儒服的官员模样的人。
他明显和李贤的关系很好,从后厅中走出来,便自顾自的坐在了李贤的对面。
想了想,他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然后开口问道。
“刚才,你为什么不将我引荐给朱阁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