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片刻之后,怀恩匆匆而回,手里已多了一本盖着蜡封的密信。
此情此景,让于谦感到有些意外,然而紧接着,他便瞧见,怀恩在天子的示意下,径直将这份信封递到了他的面前。
旋即,天子的声音响起,罕见的带着些许疲惫。
“朕这里有份东西,先生不妨先看看。”
于谦倒是没有过多犹豫,抬手接过信封,拆开之后,便凝神望去。
“景泰二年正旦日,太上皇于南宫赐宴群臣,宁远侯任礼,宁阳伯陈懋,英国公府张輗,驸马都尉焦敬,薛桓,成国公府朱仪,右春坊大学士徐有贞等人,于席间受太上皇召,于清和阁觐见……”
仅仅看了开头的两行字,于谦便下意识的挺直了脊背,双眼也蓦地闪过一丝寒光。
那天赐宴,他当然也在,当时虽然人多忙乱,但是,他不曾记得,有内侍过来宣旨召见大臣。
换而言之,如果这封信里说的是真的,那么,那天赐宴之时,这些人是背着所有的朝臣,秘密觐见。
于谦在朝堂上沉浮多年,他的政治嗅觉自然是足够敏锐的。
回想起那天赐宴的场景,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不出意外的话,赐宴是假,想要单独召见这些大臣才是真。
但是,问题就是,以太上皇如今的身份,单独召见大臣,已经是十分敏感的事,更何况,是瞒着所有的人秘密宣召。
轻轻的吐了口气,于谦目光下移,继续朝下看去,后头所记载的,就是具体的奏对内容,其详尽程度,简直就像是有人在场目睹的全程一般。
于谦心中不由暗惊,他早就猜到,天子必然在南宫安排有监视太上皇的人手。
但是,除了这些人之外,群臣皆知的是,太上皇贴身伺候的人,都是由宫中圣母亲自安排的。
而密召大臣这种事情,太上皇就算再不小心,也不会让在场有外人出现,但是,这份信还是摆在了天子的面前。
心中苦笑一声,于谦知道,他对宫中的局势,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天子和太上皇之间,看似平静安稳,但是实际上,只怕早已经是暗流涌动。
不过,随着一行行的小字落入眼中,于谦也无暇再去考虑这些事情,因为他的心思,早已经放在了太上皇和这些人的奏对内容之上。
于是,他很快就归纳出了两点内容。
其一是,太上皇在拉拢英国公府等一干勋贵,从赐玉到勉励,再到对故成国公朱勇的赞誉,都彰显着这一点。
至于其二,则是关于军屯。
于谦难以相信,任礼此番在廷议上阻止军屯的举动,竟然是得到了太上皇默许的。
虽然从言辞上来看,太上皇并没有明着插手,但是,态度却十分清楚。
于谦紧紧的捏着手里的密奏,显然心绪颇不平静。
殿中沉默了片刻,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响起,于谦将密信递回到一旁等待的怀恩手中,迟疑着问道。
“陛下,这密奏……”
“是东厂递上来的!”
天子似乎对于谦要问的话早有准备,淡淡的回答道,但却点到即止,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这句话已然够了,东厂提督舒良,乃是天子的心腹宦官,出了名的唯天子之命是从。
这份密信既然是出自他之手,那便不会未经核实。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递给天子的东西,舒良别的好处没有,但是,对待天子的确尽心尽力,办事也周到齐全,这一点,于谦心里清楚的很。
张了张口,于谦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还没出声就被天子抬手制止了。
紧接着,他便看到,天子从手边拿起另一个信封,重新让人送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不是什么密奏,而是……
“杨能递给朕的自陈书,先生也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