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所说的话,虽然是在替程宗求情,但是的确也不无道理。
单凭一份卷子,断定一个人德行有缺,的确有些武断。
踌躇了片刻,朱祁钰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低下头将剩下的卷子翻开,粗粗的都看了一遍,心中顿时有了底。
再抬起头,他的脸色已然沉了下来,开口道。
“原来,诸卿之所以给程宗求情,是因为这些言论,并不只是出自程宗之口,而是出自诸卿之口吧?”
见到天子的脸色如此,萧镃顿时心中一阵叫苦,连忙下拜道。
“臣等才学不足,未能体察圣心,请陛下恕罪。”
殿试的读卷官,是个好干的活,但也是个难干的活。
好干在于,这向来是做熟了的事,品评试卷这种事情,对于都是进士出身的老大人们来讲,毫无难度,但是,却可以扩大人脉,有种种好处。
至于难干,那就如现在一般。
殿试主考策论,说白了,考的是治国方略,但是这种东西,向来是各执一词,难有定论。
所以实质上,殿试的阅卷过程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体察圣心,说白了,要揣摩天子出这道题目的用意何在,挑选出符合天子心意的试卷。
在此基础之上,才是读卷官之间的博弈。
所以正常情况下来说,殿试读卷官,一般都要由最熟悉天子的近侍之臣来担任,才不会出差错。
事实上,萧镃对于这次的这几份卷子,心中也有一定的疑虑,但是,凭他对于天子的了解,觉得这位陛下未必会如此计较,所以才冒了次险,可谁想到,这么一冒险,可就出事儿了!
一念至此,萧镃不由得朝着一旁的江渊,投过去一缕不满的目光。
然而,事已至此,江渊早已经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谏言天子是一回事,可真正把天子给惹怒了,可就是另一回事事了。
文华殿中,朱祁钰平静但隐含锋锐的声音回荡着,底下的一众读卷官面面相觑,各个低下头没有说话,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其中有那么几个人,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似有似无的,将眼神望向了萧镃。
底下如何不提,但是,看过试卷之后,朱祁钰心中却已然明白,这次不是程宗一个人的事情。
不出意外的话,这中间必然掺杂了利益的交换,就眼前的这十份卷子来说,皆非最上乘的卷子。
这一批的举子当中,朱祁钰印象深刻的还是有几个的,像是李衍,秦紘,王越,都是文章写的又好,能力也十分出众的人物。
如果单论策论的文采见地的话,上一世他钦点的状元柯潜,虽然说人有些刻板,不懂世故,但是,文章却无人能出其右。
而且,柯潜的人品正直,率真敢言,以他的才学,怎么也能进到这十份卷子之内,但是眼前的这些里面,却没有他。
看来,这会试当中的有些陋习,是真的要改改了!
看着跪了满地的读卷官,朱祁钰轻哼了一声,没搭理他们,转头对着成敬吩咐道。
“传旨,将此次殿试的所有试卷,全部送到文华殿来,再次清点评阅,另外,将六部尚书,左都御史,内阁首辅,次辅,一并宣召进宫,这次的读卷,让他们几个亲自来做!”
见到天子凝重的脸色,成敬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躬了躬身,便立刻下去安排。
与此同时,底下跪着的一干大臣,尤其是跪在中间的萧镃,脸色不由有些发白,心中更是不由后悔不已。
这下,事情可真的是闹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