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当中,群臣跪伏,在天子的威势之下,头都不敢抬,而唯一站着的杨洪,则是冷眼旁观,袖手而立,丝毫没有要出言劝导的意思。
事实上,杨洪最初还没什么感受,但是,当他听到岳武穆三个字的时候,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此刻再看到其他大臣心虚的样子,他何尝不明白这帮人刚刚在想什么?
无非是觉得,杨杰搅动鞑靼的局势,让瓦剌有了崛起的机会,一旦事有不谐,真的让瓦剌趁势而起。
那么,便将一切的责任都丢到杨杰的身上,让他来当这个社稷罪人!
这般作为,他在军中见得多了。
那帮监军和提督的大臣,打了胜仗说是自己的功劳,打了败仗就说是主将的误失,把责任一股脑推个干净。
至于那帮豁出了性命在战场上厮杀的人……
谁在乎?
如今,他的儿子为了国家社稷,拖着孱弱的病躯,远赴迤北,在草原上周旋游走,呕心沥血。
可是眼前这帮人,高居庙堂之上,随随便便的,就想要拿着他的性命去求和。
呸!
杨洪竭力控制着自己,不露出鄙夷的表情,但是,隐在袖袍下的拳头却早已经紧紧握起,青筋迸发。
这个时候,只知道天子生气,但是对为什么生气一头雾水的范广才明白了过来。
和杨洪一样,冷冷的瞪了在场的其他大臣一眼,范广直起身子,拱手道。
“陛下明鉴,臣以为,杨镇抚使此番能够搅乱鞑靼各部,乃是大功,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草原各部,向来是朝廷心腹大患,如今杨镇抚使不费一兵一卒,便令其相互攻伐,内耗不已,纵然是令瓦剌有可趁之机,也不可抹杀其功。”
“何况,瓦剌如今元气大伤,鞑靼虽然内乱,但是各部也并非毫无反抗之力,朝廷如此畏首畏尾,岂是大明作风?”
“故此,臣以为,不论此番杨镇抚使归来,草原局势如何,绝不可以此降罪,否则,必令军中上下寒心!”
这番话说出来,天子的脸色方才稍霁。
见此状况,其他的几个大臣各自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苦笑。
他们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这一句话都没说呢,就被天子快给打成了秦桧之流了。
的确,刚刚的时候,他们对于杨杰的所作所为,是觉得有些不妥,觉得他没有考虑后果。
但是,他们倒也不至于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杨杰身上吧。
何况,就像范广说的,无论如何,鞑靼内乱,对于大明来说,都是好事。
草原上自古以来就部落众多,但是,成吉思汗只有一个。
而且,成吉思汗的崛起,也是有种种原因,若非是当时辽,宋,西夏,金国多个政权并立,蒙古各部,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成吉思汗统一。
诚然,鞑靼分裂之后,瓦剌的势力在各部当中最强。
但是,这不代表瓦剌就一定能吞并其他的部落。
要知道,草原各部都不傻,如果被逼的急了,他们自然也会摒弃前嫌,携手对敌,而且,草原广阔,大小部落众多,以如今来看,各部都是野心勃勃,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再加上,鞑靼和大明互市以来,至少五大部落,获得了不少好处,而且,还有黄金家族这个正统。
种种原因之下,瓦剌肯定是能够从这次鞑靼内乱中获得好处的。
但是,想要再次成长到对大明有威胁的程度,中间变数太多了,而且,至少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所以,他们最多就是觉得杨杰这个年轻人太过胆大包天,拿他出去定罪,绝不至于。
更不要说,将他下狱,来求得所谓的“和鞑靼重归于好”,真要是这么干了……呸,不可能这么干!
这个想法刚刚升起来,就被老大人们狠狠的掐灭了,而且,还要在心里啐上一口。
不过,感受到天子的怒火,还有杨洪跟范广冰冷的目光,他们也只能苦笑连连。
停了片刻,还是王翱先开口,道。
“陛下息怒,臣等绝无要怪罪杨镇抚使的意思,如范都督所说,此次杨镇抚使所为,于国有大功绩,相比岳武穆,臣倒觉得,杨镇抚使的胆魄气度,更似古之蔺相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