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可言乎?”
胡用和罗中杰看到了这四个字,心中一跳,前者脸一绷,吐言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是至圣先师都承认的事,岂能轻易言利?”
话刚说完,注意到罗中杰略感意外的神色,胡用一惊,想到策论核心,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却不甘心就此退去。
他看了王甫一眼,见后者未表现出不悦之色,便继续道:“统圣罢黜百家,亦曾说过‘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可见道义才是正道。”
说完这一句,胡用再去看王甫的时候,却是再次一惊,就见王甫的嘴角,竟挂上了一抹笑容!
“这……”
胡用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的记忆里,这位主持变法的黑面相公,几乎是不苟言笑的代名词,时刻体现出孤高之感,生人勿近。
但眼下,就是这位黑面相公,看着那份考卷的策论,却是露出了笑容。
“这篇文章到底写了什么?”带着这样的想法,胡用顾不得继续打压,一低头,细细的端详起文章。
边上,罗中杰同样被王甫的反应惊到了,有了和胡用一般的想法,压下心中反感,急忙去看文章。
自古以来,无论儒家如何去做,但对“利”之一字,都是有些忌讳的,能不谈就不谈,能避过就避过,但邱言的策论,开篇就点出了这个事情,就像是一柄尖刀,寒芒一闪,就捅入心窝,不见半点迂回。和儒者认知发生尖锐的冲突。
这么一看,没过多久,罗中杰就勃然变色,而胡用更是惊叫起来:“离经叛道!简直是离经叛道!”
二人的目光都落在文中的一句话上——
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这话是句引用,乃至圣先师所言,意思是说,无论什么身份,只要递上拜师挚礼,至圣先师就会加以教诲。
这一句话。从前也被常常拿出,都是为了说明至圣先师有教无类,但邱言在策论中引用,却是为了扣住主题——利!
他在文中明确提出,至圣先师收受挚礼的行为。也是利益交换的一种,但他老人家没有因此忌讳。而是堂堂正正的说出来。
“这是曲解圣人之意!包藏祸心!”
这样的解释。自然不能被一般儒者接受,胡用和罗中杰虽是官员,但都是读圣贤书出身的,当然反应巨大,何况胡用刚刚才用至圣先师的“义与利”来加以指责,音犹在耳。那考卷上立刻也用了句至圣先师的话,来证明自身的观点,一前一后,让胡用生出一种被人看透了心思的感觉。在王甫面前丢脸,好像有个巴掌扇在脸上,他如何能够忍受?
立刻就给考卷作者扣了曲解圣意的名头。
“先别忙着否定,你们继续往下面看。”这时候,王甫终于看了两人一眼,脸含笑意,指了指那策论一章,“我等乃是朝廷命官,不是做学问的学究,关键是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去做!”
有瑞以来,儒家学说越发繁杂,各个学派此起彼伏,种种学术观点堪称南辕北辙,但个个都正宗,都会用经史典籍中的话语,来证明自家观点,有时相同的一句典籍话语,会被人以不同角度、不同诠译,表达出截然不同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