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的少女身轻如燕,若是以往单只手就能将她抱起,可是今日他老老实实蹲下,将她背起。
山上一片漆黑,五感被大雨占据,裴戍只能循着记忆往来时方向下山。
两人狼狈的不相上下,雨水将两人浇了个透。夜雨寒凉,彼此的温度是两人唯一的慰藉。
身下男人的肩膀格外宽厚,少女半张脸窝在他颈间,哑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许府的马车回去了,你不在。”
他略过了如何逼问许如意,如何摸黑上山又如何在山中冒雨寻找,此等种种,在他看来并不重要。
灼热的水滴掺杂着冷雨落在颈侧,触感格外明显,裴戍动作一顿。
“我不认识她,可是祖母说,宋家女要学会在世家中周旋,要左右逢源,要长袖善舞。”
她迷迷糊糊说着:“裴戍,我好像,没有朋友,与未婚夫也不相熟。”
她自顾自说着,突然哽咽道:“裴戍,我好难受啊。”
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手里揉捏,裴戍咬牙:“马上就下山了,翘翘不会有事的。”
翘翘两个字让宋初姀格外安心,脑子依旧不清楚,她凭借本能问:“裴戍,万一我是半路下了马车,你不就白来了,你要是白来一趟怎么办?”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以往建康城内慈眉善目的小菩萨远没有现在这么乖巧。
裴戍学着邻居大娘哄孩子的语气说着真心话:“只要翘翘没事,裴戍就不算白来。”
宋初姀牵了牵嘴角:“翘翘很怕死。”
“裴戍,如果以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被人抛下,你能不能,能不能来找我?”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无赖。
但她没有收回这句话,只是轻轻蹭了蹭裴戍的肩头。
“好。”
哪怕以后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被抛下,我都去寻你。
这句话太令人安心,宋少女心下一松,失去了意识。
宋初姀往常身体很好,这一烧却烧了一天一夜。好在没有烧成傻子,宋母索性将她关在屋子里以便好好养病。
兄长时常来看她,告诉她许如意因为这件事被罚跪了半个月祠堂,九华巷不知多少人背地里在嘲笑许家这个蠢女儿。
原因无他,谁能想到许如意这么做的原因,只单单出于嫉妒心。
“世家女郎中你在建康名声最好,便时常被拿来比较。许家那个女郎不服气,策划了这么一出祸事。左中郎派人前来道歉,阿母替你挡回去了,想必你也不愿见他们。”
宋初姀有些委屈:“只是跪祠堂吗?”
兄长沉默了一瞬,掌心放在她发间:“世家虽势大,可左中郎深得陛下信任,在朝中不可小觑,祖母让我们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敛眸,似乎料到了结果,说应该的。
身体未痊愈,宋初姀一连几日未曾出门施粥,难得清闲。
夏至日时,她躲在房中吃冰块,听府中下人说起建康城的新鲜事。
——左中郎家的小女儿被绑匪给劫了。
听闻找到她时,许如意被绑在城外的大树下,浑身冻得冰凉,回去发了几日的高烧。
“抓到绑匪了吗?”有婢女问。
“没有,那绑匪武艺高强,听说许家派了十多个人围剿,也只在他手上划了一刀。”
宋初姀隔墙听得津津有味,一眨眼,便见院墙上出现一人。
香气钻进鼻子里,她吸了吸鼻子,觉得香味很是熟悉。
裴戍抬手,递给她排队买回来的仙豆糕。
日头下,宋初姀看到了他手上的新伤。
烈日灿灿,甜香满院。
宋初姀看着墙上的人,突然意识到,以后再也没有哪次的仙豆糕,要比今日的还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