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带给他的那些不堪往事犹如附骨之疽,终年疼痛,无法根除。
这样跟人提及,仿佛在用一把生锈的钝刀层层剖开皮肉,直至剜到骨骼。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报警。”杨医生在了解情况后,满眼心疼地看着这个淡漠克制的漂亮青年,小心且认真地征求他的意见。
江一眠摇摇头说不用,搁在桌上紧攥着拳的双手缓缓松开。
刚开口的时候真的很艰难,如今说完了,倒是轻松了些。
“虐待是犯法的,施暴者应当受到法律的制裁。”杨医生安慰地拍了拍江一眠的手背,怜爱道,“孩子,别怕。”
江一眠抬眸对上她的目光,浅棕的眸子里眼波微漾,恨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克制之下的平静,“谢谢您,他会受到惩罚的。”
并非江一眠不懂法,只是前世的事,要怎么报警?
杨医生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提,毕竟要尊重病人的个人意愿。
所以她后面只跟江一眠聊了病情和干预方案。
杨医生说,要想克服应激反应,首先得降低期待。与其急于求成,不如接受自己暂时无法克服,然后循序渐进。
其次,多倾诉,多运动。倾诉江一眠做不到,因为无人可说。她倒是很负责地和江一眠加了微信,告诉他可以时常跟她倾诉,只是他前世今生太过复杂,如非必要真的不太想说。但是运动可以做到。
最后,她建议最好是离开目前的生活环境,然后定期回来做咨询和干预,这样效果是最有效的。
江一眠没告诉她,自己还得与施暴者生活在一起,显然这个最有效的方法对他来说没用。
他礼貌道谢后,从咨询室出来,走到一楼大厅时看到一排宣传展架。这一期的主题刚好是“创伤与应激”,上面科普了很多种关于应激反应的心理干预疗法,江一眠逐一看过去,最后一幅展架上写着“脱敏疗法”。
江一眠拿出手机,点开微信。
【江一眠:杨医生,我这种情况可以用脱敏疗法进行干预治疗吗?】
过了一会儿。
【杨医生: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一般不建议对患者进行脱敏疗法的治疗。】
江一眠正要问为什么,对方又发了过来。
【杨医生:因为这需要极大的耐心去持之以恒地做一些让自己不适的事,治疗过程不仅需要经济能力的支撑,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和精力,如果坚持下来会有奇效,但常人往往很难坚持下来。】
【江一眠:我能坚持。】
【江一眠:请您帮我。】
对方又默了一会儿。
【杨医生:那就努力让自己适应周遭的一切,不论是环境,人际,还是压力和恐惧。从日常小事做起,慢慢试着接触,克服。】
【江一眠:谢谢您。】
【杨医生:我会根据你的病情做一份脱敏等级,晚点发给你。】
从咨询中心出来,九点多。
江一眠忍着对陌生人近乎恐惧的警觉,辗转去了琴行,练琴结束他又找了家人少的服装店,买了几套运动装和几双运动鞋,然后才回秦家。
临睡前,江一眠给自己拟定了运动计划,又按照杨医生做的脱敏等级,逐条规划即将进行的脱敏训练。
一张张卡片按照等级从低到高,逐一列在桌面。
有了希望,眼前压得江一眠喘不过气的恐惧终于散了些。
不过他也知道,脱敏训练是个漫长且难熬的过程。
杨医生在发脱敏等级过来时,仍旧不放心地说了句,如果实在坚持不住,还是建议先换个环境生活。
但江一眠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他现在不仅没法从秦霄的身边逃离,而是一旦过了这段时间秦老爷放下心,他还得做好贴身管家的本职工作。
秦霄对他来说,迟早是避无可避,只能选择面对。
江一眠坐在书桌前,神情漠然地拿起左手边第一张卡片,眸色冰冷地盯着上面的训练计划——
【第一项,直视秦霄的照片,1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