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河东经略使令,奚、柔然等蕃民,形迹可疑、私藏兵械皆须严加讯问,切不可错放一名契丹细作逃匿;抗拒皆格杀无论……”
徐怀与徐武碛、周景在后面的院子里寻找蛛丝马迹时,听到外面长街有急骤的马蹄声传来,走出肃金楼,就见一名传令兵骑着马背上,一手抓住缰绳,一手手举银牌令箭,向停驻肃金楼前的天雄军将卒大声宣读葛伯奕最新下达的军令。
这名传令兵很快又策马驰往别外宣读军令,徐怀眉头微微皱起来,没想到这么快葛伯奕就再次下令升级搜查行动。
而且还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架势。
边州蕃民原本就民风彪悍,丁壮练武以及出城走街携带兵刃都是常态,葛伯奕这次是要将携带及私藏兵刃的蕃民都视同契丹细作嫌疑看待,授于负责搜查的将卒更大权力,想不混乱都难。
而在边州,蕃汉民众之间的矛盾由来就深。
一方面也确实是边境每有风吹草动,都有大股蕃民愿为入侵契丹骑兵的前驱攻城掠寨,屠戮汉民下手也狠,不能怨汉民打心底认定这些蕃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而另一方面蕃民也觉得身居汉地,却深受排斥、打压,使得族群之间更加抱团、排外,稍遇风吹草动反应也相当激烈。
此时在肃金楼附近收拾残局的禁厢军还有三百多人,还有一部分是县尉司的刀弓手。
他们之前也是在东大街及附近城区搜查契丹人细作的主力,也是他们被从肃金楼突袭出来的番民杀死杀伤三四十人。
他们心里早就咬牙切齿。
这会儿有明确的军令下来,那名领头的天雄军指挥使就使厢军及县尉司刀弓手继续留在肃金楼收拾残局,他亲自率领小两百天雄军有如虎狼一般,往石街两侧的蕃民铺院、住宅进行更严厉的搜查。
敲门不应,便直接撞开;稍遇阻拦便视同反抗,刀枪相加。
肃金楼附近原本就是蕃民居住最为集中之地,不到一炷香沿街三四十户蕃民所住铺院宅楼,都被天雄军兵卒或敲或撞或砸打门。
几乎所有蕃民都私藏刀械,很快就见四五十名成年蕃民丁壮被五花大绑都押到石街上等着直接押往军营审讯;蕃民也是彪悍,即便刚有肃金楼有那么多作乱蕃户被围杀,这时候左右犹有人阻拦反抗,但不过是多出八具叛乱蕃民的死尸而已。
沿街不少汉民也热情高涨的帮着协助破门闯院,对蕃户进行搜查。
满街都乱糟糟一片,不少蕃户妇孺也被拖上街暴打,到处都是哀嚎、惨叫声,搜查将卒破门搜屋之后,囊袖变得鼓胀起来,也就再正常不过。
徐怀也是铁血心肠,看到这一幕要说有多同情蕃民,却也不见得。
倘若伐燕兵马足够精锐,对局势的控制足够强,在进入敌境采取如此铁血而残暴的策略,对瓦解当地人的抵抗意志也不是没有效果。
陈子箫额头青筋微微抽搐了一下,笑道:“我们要是擅自割下头颅,这些尸体送到司理院时不完整,这两位爷怕是交不了差吧……”
两名衙役也怕徐怀这时候破坏尸体,叫他们到司理院难以交差,也都上来附和哀求。
“真是呱噪。待司理院验看过,这些尸体要运往黑松岗掩盖时,你们赶到南裕巷铸锋堂号说一声,叫我能割下几颗头颅玩——你们要是有胆不说,小心下回叫小爷撞到,尝尝小爷钵大的铁拳!”徐怀盯住那两个衙役,举起拳头恶狠狠说道。
待牛二牵过马来,徐怀翻身骑上马,与徐武碛他们往南裕巷驰去。
“驴车夹层里一定藏有兵刃,你说挑选尸体时,有个高瘦民伕手伸到车板下好一会儿,看得出你这些话对他刺激较大;陈子箫却是有意遮住你与石爷的视线,”在韩奇、牛二面前,周景也以石爷相称徐武碛,驱车凑到徐怀身边问道,“要不要派人盯住这边民伕?”
“暂时不需要全程去盯,容易露马脚,先安排一人守到东城门口,看他们是不是确实会将尸体运往黑松岗。”徐怀说道。
陈子箫潜伏到郭仲熊、岳海楼身边,一旦接触到核心机密需要及时传递出去,他们不可能轻易放弃这条能进出岢岚城的渠道。
即便要盯住这队民伕,他们也要更精心的进行安排。
无法制止混乱,但离开东大街看到有更多的天雄军将卒走出兵营,参与搜查,却是难得看天雄军全貌的机会,徐怀与徐武碛他们就没有急着回南裕巷,而在城里兜了好几圈才回去。
刚到南裕巷,便看到苏老常陪同两名郎中模样的人进东跨院,问道:“怎么回事,东跨院谁身体有恙?”
“禁军大肆搜捕敌间,惊扰极大,王禀相公怕将卒不知收敛,激起蕃民作乱,徒增北征阻力,便亲自去找葛伯奕劝告,”苏老常耸耸肩说道,“但卢爷陪他回来,便吩咐我们立即去找郎中,又吩咐我们顺手开了几剂养心汤药回来……”
王禀能看到如此混乱下去,对北征伐燕有害无利,但以他的声望都不能劝葛伯奕分毫,还将自己气着回来,徐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徐武碛、周景也是对望一眼。
他们之前是主张将揭露陈子箫之事,现在却是相信徐怀之前所说,即便揭穿陈子箫乃是契丹敌间之事,也并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