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州残剩人马撤出府州之后,徐怀一连十数日都亲自率领小队骑兵,通过管涔山轮番在岚谷、楼烦等地穿插,进行游击作战,主要还是想对曹师雄所部叛军有所牵制,能叫岚州有更多的军民撤入府州。
这次又是在楼烦境内坚持了七天,将曹师雄所部叛军一部分主力吸引过去之后,就翻越管涔山撤回来。
徐怀也是相当的疲惫,带领同样是累得够呛的部众,从南面的谷道撤入府州,然后沿着峁塬丘岭北走,看着距离胜军堡不远,众人停在黄河东岸的一座峁梁上休息。
徐怀勒马眺望山脚下冰封住的黄河,被紧紧束缚在起伏不停的崮塬峁山之间。黄河从阴山南麓缓缓从西往东流淌,为西山西麓的山势所阻转折南下,逾一千二百里则为秦岭所阻复折东流。
便是这一千二百里的黄河水道,将晋陕大地劈作两半。
而从北往南的一千余里黄河水道,从浑河口往南至白水河口流段约三百里,两岸便是麟府路。
麟府路于隋唐时属麟州,仅置新秦、银城两县,大越立朝以后,将东岸之地拆出来,新置府谷县,之后又升府谷县为府州。
在徐怀立马之处的西南方向上,府州城建于在石梁山西坡。
城池依山势而建,负山阻河,南北仅三百余步纵深,东西也不到七百步宽,整体呈靴状。
与岢岚等城相比,府州城可谓袖珍,仅与阳口砦、广武砦相当,但城池共建有六座大小城门,大南门与小西门建有瓮城,城门上均有城楼,包砌砖石,在当世是一座标准的军事要塞。
府州虽说仅领府谷一县,但西北与党项接壤、东北与契丹接壤,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除府州城以及北面的军事要塞偏头砦外,境内还依险要地形修建七座军事堡砦。
麟府路实际上仅领三县,丁口都不及中原一个上县,但民风尚武,以应募蕃民为主的乡兵长期与党项人作战,皆枭勇善战。
而位于吕梁山、管涔山以西的麟府路,作为晋陕黄土高原的一部分,境内峁塬丘壑纵横交错,交通阻绝。
这些因素都决定了赤扈骑兵前期轻易不会踏入府州境内,也是岚州、朔州人马往南转移、撤离,较为安全的一处通道。
徐怀啃着干冷的麦饼,这时候十数骑从胜军堡方向往这边的峁梁驰迎过来。
为首者乃是周景,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身后的军卒,朝徐怀这边走来,声音压仰的说道:“应州失陷了,全城军民在城陷之后,尽数遭屠……”
桐柏山卒从朔州撤军,萧林石也随后放弃怀仁、金城等城砦,将残部兵马都收缩回西山北部与阴山南麓之间,而随着越来越多的赤扈骑兵南下,应州城便彻底陷入重围之中。
顾氏当代家主顾继迁除了出任麟府路都军马,还兼知府州,这些年镇守麟府两州,要比内地的将臣更知实务、知进退。
当前形势如此危厄,顾继迁、顾氏子弟以及麟府路其他官员这时候也是满心慌乱,哪里可能有什么争权夺利、吞并势力的龌龊心思?
在岚州残剩人马撤入府州,王高行、钱择瑞以及刘衍、陈渊等人与顾继迁的交涉一切都算得上顺利。
大家这时候基本上也都想着在朝廷新的旨意颁传过来之前,先协力防守府州,不被敌军攻破。
麟府路军马司仅辖一万驻军,顾继迁将其部兵马主要收缩到府州城、偏头砦;刘衍、陈渊二人在偏头砦以东的平虏塞,收拢西军残部。
岚州兵马都监司以王高行、钱择瑞为首,入驻府州城东的胜军堡,徐怀率桐柏山卒及解忠部入驻胜军堡,负责防守经岚谷进入府州的门户之地,朱润、雷腾二部也重归岚州兵马都监司统辖,驻守胜军堡南面的神锋堡。
在朝廷新的旨意到来之前,大家也约定诸部统一接受顾继迁的调度。
徐怀与周景回到胜军堡里,看到女扮男装的柳琼儿从院子里走出来,问道:
“老常叔他们都已经动身了,你怎么没有跟着离开?”
“我决定不走了,留在你身边——现在就我一个女眷,换上男装,也吃得了辛苦,我骑术现在还算可以的,应该不会拖累你。”柳琼儿说道。
麟府路三县都很贫瘠,人口又少,就地能征到的粮秣极少,以往朝廷会从河东运入大量的钱粮,现在河东北部已经彻底失陷,太原岌岌可危,后续只能从鄜延等地补充粮草,数量却是有限的。
毕竟中原即将大乱,西军后续要保持,钱粮短时间内只能是从陕西内部调配,各地驻军的粮秣注定会极其的捉肘见襟。
所以从决定放弃朔州城的那一刻起,除了妇孺伤病全部借道关中南撤外,工辎营以及苏老常、徐武坤、柳琼儿他们也是要照计划疏散回桐柏山的,徐怀最后只会在胜军堡保留两千五百人的正兵编制,等候勤王诏书。
徐怀这次动身前往楼烦穿插游击作战时,朱沆也已经早一步派人过来联系他了。
不过,朱沆这次北上是汴京得知赤扈人宣战之事,惊慌失措派朱沆过来了解战事进展的,并非是征调诸部兵马驰往汴京参加黄河北岸的防御。
后续到底该怎么办,朝中也是乱糟糟一团,至少在朱沆北上之前,朝中还幻想着河东北部不会那么快失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