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汴梁新旨,景王询问他们要如何应对,徐怀也是苦笑不已。
郑怀忠、高纯年等人本就有畏惧怯战之意,掌握大越诸路兵马中还能称得上有一定战斗力的西军援师,拖延在巩县不敢跟敌军正面交锋,现在庙堂之上议和派又风起涌起,天宣帝又怯弱昏庸无能,甚至是天字第一号投降派,这样的大势又岂是他们这一小撮人所能逆的?
周鹤携旨而来,不过是直接奠定了既定历史不可逆转、注定会到来的最关键,也最不可逆转的一步。
徐怀甚至能想象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十数万尚有一定战斗力的西军在巩县、偃师裹足不前,议和派在汴梁占据上风,同时在十数万虏兵的胁迫之下,为达成和议,将会极尽一切可能的满足赤扈人的武力勒索。
赤扈人得到满足,还进一步彻底打击大越的军事潜力,完成既定的战略意图,“撤军”而去,议和派与那位高高在上却怯弱无能的天宣帝,不仅不可能幡然省悟,深刻认识大越已经往深渊倾覆,甚至还会沉溺于这脆弱而虚假的“和平”之中,甚至据以为功。
以王禀为首的真正主战派将臣,自然也会再次遭受排斥、打压。
等到赤扈人再次南侵,汴梁及京畿附近防御力量也注定变得越发脆弱,大越的京城汴梁也就注定了难逃陷落的命运。
“圣命难违,这一次与赤扈人是和是战,已非臣与殿下所能逆改,但考虑到赤扈人此次南侵,准备并不充分,因此表面上的‘和议’还是有望谈成,汴梁之围也能够在四月底之前解掉。五月之后,河淮之间就会相继进入汛期,大雨磅礴,洪水滔天,赤扈人应该会赶在五月之前北撤,”
徐怀沉吟片晌说道,
“朝野或许会为和议达成、虏兵北撤而忘乎所以,我们对赤扈人狼子野心却绝不能失之警惕,赤扈人北撤之后,很可能盘据河东、河北北部不去,最快可能会在十月秋暮再次悍然南侵,我们要竭尽全力为此多做些准备……”
“满足赤扈人提的所有条件,也极可能仅多拖上五六个月?”钱尚端震惊问道。
钱尚端身为士臣,一直以来也算不上多坚定的主战派,有时候还难免随波逐流,此刻内心深处难免对“和议”存有一些幻想。
当然了,他在外人面前知道跟景王赵湍保持一致,也只有内部诸人坐下来议论时,还是会将心间的一些疑惑问出来。
“我们且不说朝中是不是有人暗附胡虏,但只要西军裹足不前,朝中又主动派出大臣求和,赤扈人是不是彻底清楚朝中求和是何等迫切?在这种情况下,赤扈人会索取怎样的条件,才会假意同意从河淮撤军?”徐怀看向钱尚端问道,“钱郎君,倘若你是赤扈汗王会开出怎样的撤军条件?”
赤扈人再次南侵势所难免,但徐怀相信,王禀能留在汴梁,或多或少应能发挥一些作用;而徐怀也相信,在形势恶劣到一定程度,王禀应该能看到景王赵湍出京能为大越保留最大的希望。
也只有在王禀的支持下,徐怀才有把握在形势恶劣到极点时,还能够将景王赵湍护送出汴梁。
当然,这个前提是王禀到时候他人在汴梁。
徐怀他自己今夜已经跟郑怀忠、高纯年他们撕破脸了,留下来彼此难堪,而虏兵对他们已经有足够的警惕,再从侧翼袭扰也难以发挥多大的作用。
他不想将精锐的桐柏山卒浪费在意义不大的袭扰战中,准备等将降兵俘卒从嵩山北坡收拢过来,就带回桐柏山——桐柏山还是太缺青壮了,这些降兵俘卒哪怕是带回桐柏山补充青壮劳力的不足,也好过当作功绩交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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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景王、钱尚端密谈到凌晨,徐怀才回营中,但还是没得休息,留卢雄在大帐里说话。
“王相他不愿意介入争嫡之事,因此,我们有些小心思,要瞒着王相,但短短十数日,谁又能想到形势会如此变化呢?”徐怀喝着热茶,跟卢雄说道,“我相信此时形势的恶劣,已能叫王相想到最为恶劣的局面会有多难看,而倘若抵御赤扈人难在猝然间得胜,倘若这注定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相信王相也不会再坚持旧见……”
“你想我即刻回京见王相,劝说王相支持景王?”卢雄问道。
徐怀点点头,说道:
“劝说王相支持景王是一方面,还有就是劝说王相暂作隐忍——此时和议,王戚庸、汪伯潜等人是始作俑者,但根本还在官家心思不定。议和已势所难免,特别是赤扈人撤走之后,王、汪必以奇功自居,王相性情介直,与之争吵,也难争得官家的支持,何不将最后的力气留在赤扈人再次南侵时发挥出来呢?倘若赤扈人再次南侵,王相却已经被王、汪之辈排挤出京,天下愿战敢战的将卒以及景王,到时候还能倚赖谁呢?”
“好,我现在就动身。”卢雄说道。
“也不忙于今夜,卢爷你这段时间也太辛苦,歇过今夜再说,”徐怀说道,“有些事容我再思量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