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朝阳正肆意涂抹天边的云霞,光彩绚丽,青衣岭似笼罩着一层熠熠金辉之中。
“就这样让钱择瑞回太原去?”柳琼儿陪同徐怀站在青衣岭下营城的望楼里,看着钱择瑞在两名随从的扶持下,狼狈不堪的爬上马背,身影萧瑟的往北而去,忍不住问道。
“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卢雄拄着拐杖,看着钱择瑞萧瑟北上的身影,禁不住叹息道。
他此时对各方面的情况是最了解的,恰是如此,他更为坚守七个多月后也拒绝奉旨献降的太原军民感到悲切。
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景王、郑怀忠他们在泽州按兵不动、以图后计了,鲁王赵观及杨茂彦、葛伯奕等人也都看清楚形势有多恶劣,他们在魏州所统领的兵马,人数比泽州更众,但也都顿兵滏阳不再西进。
而由鄜延路经略安抚使高峻阳统领的西路四万西军精锐,原计划沿汾水北上进攻韩信岭,但其前锋精锐抵达晋州之后就不再北上。
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很多,但无疑其中最重要的一项,那就是在抵御赤扈人第一次南侵时,朝廷搞出那么多丧失人心的骚操作,使其上百年所积累的威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垮塌。
朝廷的令旨,再没有以往那么管用了。
现在朝廷不仅想推动诸路兵马北上解太原之围变得寸步难行,想不惜一切代价的从东南、荆湖诸路征集粮草北上,效率也要比以往低下得多。
这不仅仅是汴水、蔡河等漕运河道受到破坏。
而大越百余年以文御武、以文制武,禁军将卒的地位历来低下,军队里收容大量的流民、盗匪充当军卒,军纪涣散,以往更多是利用相对充足的补给以及战前、战后发放的丰厚赏赐维持士气、战斗力。
现在河东、河北补给都跟不上,更不要说什么开拔银、赏功银等赏赐了,众人现在都非常担心这会直接导致将卒士气大降、怨气滋生,甚至都有可能会发生哗变。
跟这些普通将卒谈效忠朝廷,有些奢侈了。
虽说太原军民抗旨不降,誓与太原城共存亡,其气节、其铮铮铁骨令人叹服,但如此情况之下,太原之围又如何能解得了?
“老钱现在也变得顽固了,死活不肯留下来,要回太原送死去,我也不能真让人将他捆绑起来,”
郑屠回到营城里,爬上望楼,唉声叹气的说了一通,又搓着手看向徐怀问道,
“要不准备一些干粮、清水以及盘缠,派人送过去?他们原本要赶去河东找你,在怀州得到消息说翼骑营返回楚山休整,仓促赶来楚山,在郑州时遇到劫匪,盘缠、马匹都被饥民抢走,还是在临颍借了三匹瘦马赶路。”
“军侯判断没错,关键还在粮食上,”史轸说道,“河淮即将进入旱季,汴水、蔡河的堤坝被摧毁并不是很严重,一旦河道复通,拥堵于淮泗的数百石漕粮就能大规模经汴水、蔡河运抵汴梁。因此赤扈人极可能会赶在这个之前,主力进抵黄河北岸,然后将小股精锐兵马投送到黄河南岸,切断粮道!到时候用不了多久,汴梁就会不战而溃!这也是赤扈人最快、最为便捷攻陷汴梁的机会,倘若再拖上一年,各方面的混乱渐进理顺,赤扈人再想南下,所遇到的阻力就会大上许多……”
“史先生是说赤扈人看到一举攻陷汴梁的机会,太原反倒成为无关紧要的棋子?”徐武江问道。
“攻陷太原,至少远没有攻陷汴梁来得重要!”史轸说道,“为达成攻陷汴梁这个目标,赤扈西路军主力倘若不能在九月底之前攻陷太原,很大可能会暂时撇下太原,与东路军齐头并进,以保证他们在黄河沿岸拥有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军侯倘若不忍看铁骨铮铮的太原军民最后落一个全城屠灭的惨烈结局,唯一的机会就是趁赤扈西路军主力南下之后,虏兵在太原城外兵力空虚,奇袭而入!”
史轸新拿一支炭笔,画了一道线贯穿楚山、汝州、洛阳、茅津渡、蒲坂、延州、府州等地。
“我这就去将钱大人追回来?”徐心庵站起来,迫及不待就要带人去追钱择瑞。
“不急,”徐怀摇了摇头,说道,“等钱择揣离开蔡州境内,夜里将他们劫下来!”
在第一、第二次北征伐燕之前,赤扈人他们都没有意识到大越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他们那时还没有吞并契丹全境,不可能往中原派遣多少细作。
不过,第一次北征伐燕,天雄军溃灭于大同,赤扈人内部必然就有了很强的南下声音。而他们对情报刺探之事,要比大越更为缜密,之后又有岳海楼等对中原极为了解的人投降过去,徐怀怀疑赤扈人现在就有眼线盯着楚山这边。
从府州进岚州,再走杨广故道穿过吕梁山进入太原北部地区,有好几处关隘,必须要趁敌军毫无防范才能快速突袭穿过去。
倘若泄漏行踪,或叫赤扈人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他们仅组织三五千兵马,可能连岚州都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