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妻兄史轸从淮源逼走的魏成隆,带着一家老小迁入襄阳已有大半年时间。
魏成隆最初在城东盘下一栋带三间铺面的宅院,他想着魏家在襄阳无依无靠,不可能有门路进监司衙门谋个差遣,就想着重操旧业,经营一家布庄子养家糊口。
他却不想城中小吏难缠,隔三岔五上门盘剥,生意到现在还没有做起色,随身携带的钱财却耗得七七八八。
唯一感到庆幸的,就是他几次曾想着举家迁回汴梁,最终都没能成行。
汴梁陷落已经有两个月,如今每天都有不少人逃难到襄阳。
虽说虏兵在夺得汴梁后,并没有急于往京畿以南用兵,许陈宋蔡义汝颍商等州此时都还没有失陷,但这时候明眼人都能看出河淮已经彻底糜烂无救了。
绝大部分的中下层贫民轻易舍弃不下穷家旧宅,但稍有些远见的,则纷纷拖儿携女南下避祸。
襄阳作为从京西南下的第一座重镇,有着天下少有的富裕,又背倚秦岭、伏牛山、桐柏山及汉水之险,自然是京西南下逃难人众的避祸首选。
短时间内,襄阳城就“噌噌噌”涌入成千上万的避难人众,一个个拖儿带女,想在襄阳找一处落脚之地,一时间也是人满为患。
魏成隆虽说初到襄阳过得很不顺心,但年后看到大群逃难人群涌入襄阳城,却连一处落脚之地都没有,心里顿时就舒坦多了。
魏成隆见机也快,年后就将难以维系的布庄子关停歇业,将地方腾出来做客栈,如今住进十数户从陈州等地逃难过来的人家,除了住宿,还包人家吃喝,一天赚的比之前经营布庄一个月赚的都要多。
魏成隆也是能吃苦耐劳的人,为了节约成本,每次都是亲自出城采购米粮果菜。
这一天,他也是拽着独子魏疆,早早出城来到码头前,等待从乡下贩卖米粮果菜的乌蓬船过来。
只是今日不比往时,只见一团团雾气在湍流不息的汉水之上翻滚,不要说一艘艘贩运米粮果菜的乌蓬船了,连平时早早就往来两岸运人运货的渡船也不见一艘;码头上早有数百甲卒驻守,驱赶出城往码头这边跑来的人群:
“去去去!”
魏成隆踮着脚往远处张望过去,却见有十几艘兵船在六七里外横在江面上,拦截两边民船进入襄阳与樊城之间的水道,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
襄阳城北乃是汉水最大的水陆码头,即便数百甲卒占据码头最核心的位置,但也不至于没有其他人的立脚之地。
看这架势,魏成隆担心是不是虏兵都已经杀进唐州、邓州了,拽着独子魏疆没有匆忙赶回去,而是跟很多人站在码头边,焦虑的朝北岸樊城方向张望。
北岸樊城临江码头也是站满兵卒,还停靠着几艘巨舶,旌旗迎着江风招摇,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史轸要与郭君判、徐武坤、柳琼儿等人留在楚山坐镇,却遣长子史珣、女婿姜燮随军历练。
太原大捷之后,史珣、姜燮他们自然也是随军南返。
蒲坂议策之后,景王赵湍南下襄阳开衙设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需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各地筹措钱粮输往河洛、陕西,当然也包括楚山行营及左右骁胜军。
这里面涉及到很多衔接之事,因此史珣与郑屠作为楚山行营的代表,一直跟随在景王赵湍南下的队伍之中。
景王赵湍也不愿直接以武力相逼,希望能和平接管襄阳。
因此在抵达唐州之前,他就先遣朱沆、高纯年等人赶来襄阳与顾蕃接洽;史珣是昨日深夜跟随朱沆、高纯年他们先进入襄阳城的。
顾蕃或许从内心深处更想着拥立鲁王,杨茂彦之前也两次遣人送来秘信谈及此事,但顾蕃能有什么选择?
赤扈人再次南下后,顾蕃以经略安抚使及都部署司兵马都总管的名义,虽说紧急从随郢等地征集两万兵马驻守襄阳以及汉水北部诸城观望形势,不过,这些兵马除了能不能打很值得怀疑,更主要并非他顾蕃一家之私兵。
此时郑怀忠、高峻阳等西军将帅都旗帜鲜明的簇拥在景王身边,襄阳及南阳以南守御楚山、蔡州门户的楚山军、蔡州军更是景王的嫡系,顾蕃他能有什么选择?
因此朱沆、高纯年凌晨进入襄阳城,顾蕃当即就派其长子顾庭芝与提点刑狱陈泰以及都部署司兵马副都总管等人代表他连夜渡河先到樊城迎接景王。
一早得知景王夜行已到樊城,顾蕃更是带着襄阳全城将吏到码头前来迎驾。
到这时候进襄阳的大局已定,顾蕃甚至已经在城中张榜公布景王入驻襄阳之事,只是魏成隆一早就出了襄阳城,还不知道这事罢了。
“景王入驻襄阳,将组建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统领大越臣民抵御胡虏。我随朱沆郎君、高使君奉景王之命,先进襄阳城见顾使君!”史珣跟姨夫魏成隆说起他在襄阳的缘故,说道,“景王殿下此时就在北岸樊城——啊,他们开始登船了,我要去码头恭迎殿下——我可能会留在襄阳公干一段时间,等忙过这几天,再去拜见姨夫跟小姨你们……”
史珣匆匆赶去王番、朱沆身边,魏成隆站在原地却是愣神。
魏成隆虽说这辈子没有任职,但在汴梁经商,也算是见多识广。
汴梁城陷,官家及文武百官都没有逃出来,景王到襄阳来组建天下兵马大元帅府,以统领大越臣民抵御胡虏,岂不是说下一步就要在襄阳登基了?那妻兄史轸跟随楚山军马,不就成了从龙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