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我一会儿吧,叔叔。”江玥往里挪了挪,眯着眼,不置可否的看向江珺。
她以为他会找理由拒绝,没想到他却躺下了。
虽然两人是各枕各的枕头,中间还隔了好大的空隙,但是自那个夏夜后,他们第一次躺在一起。这样久违的距离让他们都一时无言。
“回来就好了。玥玥,以后都会好的。”过了一晌,江珺轻轻地低语,像是保证,带着斩钉截铁地肯定。
“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为什么?”
“阿懒死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知道做什么好,觉得做什么都没意义,因为人随时都可能死掉。除了死,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值得一做的了。我乱七八糟地看了很多书,我看到许多人,许多很伟大的人,他们也跟我一样地苦恼。但我并没有觉得安慰。后来不知道在哪里,记不得了,也许不过是一本烂书,我看到一段话,它说,生命不是与死的斗争,不只是死亡之日的推延,而是另有所欲。大概就是这样简单的话。但是我像是突然得知了一个真相。”
江玥转过身背对着他,似乎这样才有勇气把话说完。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总觉得活着这么没意思,难道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东西是我想要的吗?我想做什么?我好像一直没有想过,我想要怎样,想做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总是被生活推着往前走,总是做着应该做的选择,却忘了问自己愿不愿意。”
江珺睁开眼睛,她的声音很平静,也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但江珺听了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江玥说:“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我的愿望也是多余的愿望,它们都是奢望,不可能得到的,所以也就不该有。何必再去失望一次确认一次呢。”
“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呢?你不能这样想。”江珺反驳。
“我生下来就没人要,后来阿婆养我,但是谁都与我不亲,在教堂的时候,奉献箱里少了钱,阿婆会打我,说是我偷的,明明是她孙子拿的,却冤枉我,就因为我是捡来的。”
“都过去了,玥玥,那都过去了。”江珺拉她的手。
“我也没什么朋友。曾经和我好的,都走了,不再理我。就连你也不再理我。”江玥如鲠在喉,“这么多年,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什么也不求地对我好,可是你为什么要不理我呢。”
江玥呜咽起来,多年的委屈积压在心底,今日终于找到渲泄之机。
在呜咽声里,她说:“我想看到你后悔,我想,我想……”
江玥始终没能说下去。
江珺趋向前将她搂在怀里,“嘘,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我保证,再也不会不理你。乖宝,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和以前一样好。”
他像安抚受伤受惊的小动物一样,安抚着怀里簌簌发抖的江玥,直到她镇静下来,直到她呼吸平稳。
待江玥恬然安睡,江珺才悄悄起身。
他长吁一口气,走出了江玥的房间。到餐厅把自己的电脑拿进了书房。拧开书桌上的台灯,江珺把那个名为“岁月的童话”的文件夹从头到尾细细地看了一遍。
初时的她惊惶落魄,慢慢地与他亲近,得他驯养。更多的时候,她是自己静静得长着,从不让他多操心,她需要的总是很少很少。像一株最易养活的植物,只要一点水,一点光,它就能长出嫩芽,长出花苞,再慢慢绽开花瓣。因为他给了这一点水和一点光,她就把自己的全部回报给他,她的青涩,她的甜美,而且她还那么的不自信,不信她的回馈有多宝贵。
面对今天的江玥,在知晓她所有的遭遇后,在倾听了她喃喃的絮语后,江珺觉得既心疼又亏欠。他告诉过自己要对她好的,可却让她受了更多的委屈。
此刻暮色四合,夜盛大的降临。即使关严了窗,秋夜的空气已是凝凝的冷。这样的清冷的夜晚里,灵魂卸下了白日的种种伪装。江珺想起这七年,每每在寂寥时浮上心头的假想——如果这时候有她在身边就好了。
现在她终于回来了,只要她愿意,他就和她一起,直到她想要离去。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江珺心里想,那就让她来裁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