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当即上前帮着桃叶解开她够不着的几个锁扣:
“桃叶那么听话懂事,哪里和你似的?”
“没,没有!”桃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
“就知道欺负桃叶。”新安公主上前推开杜英,帮着她把甲胄脱下来,挽着她的手说道,“走,我们去沐浴,别理这个坏人。”
桃叶柔柔应了一声:
“奴婢伺候主母,主母肩膀酸痛么?”
“不用啦,抓紧洗一洗,等会儿还有事呢。”新安公主笑道,正要去拿换洗衣衫,但杜英抢先一步,把她和桃叶的小包裹都拎到手中。
“作甚?”新安公主柳眉倒竖。
“一起。”杜英笑了。
露出一口白牙。
——————————
晚风习习。
雍瑞在廊下徘徊。
世家家主们已经准备好了晚宴,就在城中天汉楼。
汉中,美称天汉,“天”和“汉”两个字结合在一起,显然也是本地对于曾为前汉龙兴之地的自豪。
而在这些家主之中,不过才是中年的雍瑞,其实辈分并不是很高,现在自然代表各家前来等候杜英。
然而······
都督休息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已经两个时辰了,眼见得太阳日渐西沉,结果那被亲卫所把守的宅院,却一直没有人出来。
雍瑞想要上前求见,可是又担心打扰到了都督的“雅兴”,最终只能感慨都督当真是年少有为。
揉了揉自己的腰,雍瑞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
殊不知,此时的院落之中,大堂房门敞开,里面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杜英换了一身透气的宽袍大袖,端坐在堂上,他的左手边,新安公主的小脸儿还红扑扑的,大概是被水汽熏蒸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尚且还有一些水珠没有干,顺着脊背丝丝缕缕的滑落。
但是她并没有擦拭的意思,而是手撑着桌子,小脸儿上的神情格外肃杀,哪还有半点儿方才在众人面前也毫不掩饰的娇媚?
她清冷的声音在堂上响起:
“六扇门送来的公文已证据确凿,夫君可以直接动手了,这些人······一个也不冤枉!”
杜英翻看着那些在自己入住之后第一时间就送到案头来的六扇门报告,桩桩件件,无一不是梁州世家在都督府实际管理梁州之后犯下的罪行。
乱世之中,人皆有被逼无奈下穷凶极恶的一面,为了生存,又或者为了贪念,会有种种罪恶。
都督府若是要一个个清算的话,恐怕多半数人都要被清算进去。所以都督府对于罪责的判断,就是是否在都督府掌控该地之后仍然还有违反律法的行径。
很不幸,即使是条件已经宽松到这般程度,梁州世家的种种行为显然也是在关中律法的底线上左右横跳。
“是啊,兼并土地、藏匿人口、强买强卖、强抢民女······”杜英淡淡说道,“这帮家伙当真是把能犯的都犯了。”
摆在杜英面前的公文,都是六扇门搜集的、一些有良知的读书人举报的罪证,字字句句,无不充斥着梁州最底层百姓的血泪。
“就在上个月,梁州张氏三子当街掠夺民女,其父意欲阻拦,被打成重伤、两日后不治身亡。
后经刺史府调解,张家赔偿汤药费并放此女回家,人已神志不清,且名为收留照顾该家孤儿寡母,实为强迫该家剩余一家四口为本家家奴!”说到这里,新安公主已经咬牙切齿,不耐烦地挥着小拳头:
“桩桩件件,皆类似于此,刺史府虽然按照规程办事,但是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强迫他人就范?!”
张家愿意赔偿钱财和放人,最后还收留了这一家子,说得好听,但是已经落入人家手中为家奴,那是打是罚,还不是张家自己说了算?
偏生只要这一家同意,哪怕是被迫同意的,刺史府这边就是想要保人也保不住,显然雍瑞这个主要就是在居中调和的刺史,也不可能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再为这一家撑腰、和张家作对。
“这些丧尽天良的家伙,就应该直接连根拔起,除之而后快!”跟在杜英的身边,已经见过了关中的清平,现在骤然把这么多黑暗污垢呈现在眼前,新安公主自然义愤填膺。
“把强买强卖都能包装成恩赐,世家本就如此。”杜英轻叹一声,“只能说不出所料罢了。天下世家多半一丘之貉,江左的世家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梁州的罪恶,呈现在了我们的眼前,其余世家的罪恶,还不为人所知,知道了也只是扼腕叹息、无从声张罢了。”
说着,杜英看了一眼新安公主,轻轻笑了笑。
“还笑得出来?!”她气呼呼的说道。
“余高兴啊,曾经万念俱灰、行尸走肉般的殿下,现在也能嫉恶如仇了。”杜英轻声说道,“或许余还没有办法改变天下人,但是能看到殿下的改变,亦然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