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错愕之后,大多人一下子就看清了局势,被困在楼梯上的世家家主们,显然已经是瓮中之鳖。
如果说在从前的从前,他们只会浑浑噩噩的听从世家的号令,认为自己天生就是世家的奴仆,那么后来,经过这些同伴的言传身教、耳提面命,他们之中的多数人,都已经幡然意识到,原来只有在梁州才是这样的。
因为在他们的头顶上,有梁州世家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着,而在秦岭之外的关中,同样出身的人,无论是拥有自己的一块田地还是求学读书,都已经好无阻碍。
那些同阶级的人,如同人一样活着,是活生生的人。
而他们,虽然也活着,但是和鬼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又一个的小厮,默默地抄起来桌子上的家伙,或是盘子、或是汤鼎,或是不知道从哪里掰断的木棍,站在了那些持刀的同伴身边。
而在他们的身侧,甚至那些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歌女乐师,也一个个抱着琵琶、笙管缓缓聚拢。
谁说这东西不能砸人呢?
砸过去一样的脑袋开花。
几十号人无声的聚拢,让那些平日里狗仗人势习惯了的家丁部曲,也都难免两股战战。
他们也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一样没有上过战场。
眼前这场面,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
“都督,这,这是何为?”有家主颤颤巍巍的开口问道。
万万没有想到,这天汉楼中竟然有这么多杜英的人。
转眼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他们方才鼓起来的信心,消弭于无形。
杜英慢悠悠的说道:
“余自入主梁州之后,念及梁州世家在当初铲除司马勋、拨乱反正之中功勋卓著,所以并未有强制在梁州推行关中新政之意。
所思所想,无外乎是期望诸位能够配合都督府,从中寻觅出一条能够适合于世家,也适合于关中新政的道路。
虽然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我们勉勉强强也算是在一条路上走过、并肩战斗过,所以余觉得大家都努力的向中间凑一凑,未尝不能找到一条都能够走一走的路,虽然是别扭了一些、改变了不少,但是至少能够消弭误会、避免刀兵。
中庸之道,不应当如此么?”
说着,杜英已经拉过来一张桌案,坐下,打趣着楼梯上神色各异的众人:
“但是显然很不幸,诸位还是辜负了余的信任。
其实就算是诸位对于关中新政有所排斥,余也能够理解,只要地方安稳、百姓安居,那么我们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梁州诸位一直以来的支持,余总不能直接抛到脑后的,到时候给梁州一个特殊的位置,也不是不行,甚至就算朝野舆论汹汹,余亦可力排众议。
毕竟总不能忘了诸位的功劳······”
杜英几乎是在用最凶恶的语气说着最平和软弱的话。
除了那些已经紧张的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的人之外,其余人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都督的态度比较缓和,那么这件事说不得还有的谈。
大概都督摆出来这样的刀兵阵仗,也就是想要在谈的时候占据上风、压大家一头罢了。
但是世家又如何真的怕这个?
屹立不倒几代人,头顶上主事的早就已经换了好几批了,哪一个不是手握重兵?
然而世家的底气本来就不在兵权上,而在于对本地邻里乡间无与伦比的控制和声望上,这是任何一个初来乍到者想要站稳脚跟都必须要借助的。
否则这江山就永远坐不住。
现在的杜英,大略也就是在耀武扬威吧。
“奈何!”杜英手中的横刀,突然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他依旧坐在那里,语气却骤然凌厉,“尔等在都督府治下,却显然眼里根本就没有余这个都督!
之前如何鱼肉乡里,如今还是如何行径,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俯首为奴,诸位,可还算得清?!
关中和巴蜀展开贸易那么久,巴蜀商贾富得流油,关中亦然富得流油,作为中间中转之地的梁州,却民有菜色、野有饿殍,尔等可能解释解释,这是为何?!
钱财,都流入了何处?”
天汉楼所属的董家家主忍不住争辩道:
“都督明察!属下等安心贸易,一切之所得,皆有账目明细,都督若是怀疑的话,还请彻查!”
杜英呵呵冷笑两声:
“屯在府库之中的钱财,恐怕是能够查清楚。但是尔等不顾民之死活,不顾梁州之民生,囤积这么多财富,目的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