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罗含抚掌感叹:“山不在高,是啊,山不在高,只要余之德行足够,那么这陋室又如何,自然胜过万般奢华。
盟主之言,浅显易懂,却又发人深省啊。现在老夫再环顾这陋室,却已觉得非同寻常。”
谢道韫也从这一段话一开始带来的震撼之中回过神来,杜英说的没错,之前无论是她还是罗含,都对于屋舍的简陋有些遗憾,也难免觉得配不上“关中书院”的大名。
可是现在想一想,只要人在,那么学问就在,那么知识就在,那么从古至今支撑着这个民族走下去的德行操守就在。
教书育人,会因为屋舍的繁华或者简陋而有所不同么?
富丽堂皇的殿宇之下,未尝不会有纨袴膏粱,而陋室之中,也不见得不会孕育出满室芬芳。
沉溺于物质之中而逐渐忘了教书育人之本心的,不是杜英,而是他们。
圣人巡游天下,又何曾奢求过高官厚禄,还不是为了传道受业而风雨无阻,一棵树下亦然是能够讲学的地方。
不过话虽如此,谢道韫还是看了一眼杜英。
这家伙多多少少也有点儿恭维的成分在,这“惟吾德馨”显然是把罗含抬到了很高的层次上。
也难怪罗含这么受用。
恭维就恭维吧,罗含半生奔波做学问,却处处碰壁,真正欣赏他的都是一些在文学上难以施以援手的武将。
现在年老了、眼见得没有什么奋斗心的罗含,遇到了杜英,当真是遇到了知音。
伯牙子期,一曲高山流水,闻弦歌而知雅意,也不过如此吧。
谢道韫有些羡慕罗含,她也想要找到这样的一个知音。
杜英或许算是吧,从思想观点上,他总是和自己无比的契合,只是奈何在利益分配上,两个人所代表的势力之间注定会有冲突。
不过知音,本来就应该摒弃利益而看思想的。
察觉到杜英看过来,谢道韫果断的挪头,坚决不跟他对视。
这个登徒子,自己想把他当做知音,他不见得只想到这一步。
谢道韫忽然想到了昨夜酒醉之后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只觉得浑身都发热。
于是归雁和疏雨就发现谢道韫这一次不只是耳根和脖子发红,脸颊上也泛起红晕。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这也没发生什么啊?
难道是天太热了?
“伯父不嫌弃就好。”杜英没有察觉到谢道韫的异样,刚才他的目光也只是不经意间扫过来罢了。
罗含连连摆手:“老夫如何会嫌弃,只要此地能‘往来无白丁’,那么又如何是陋室?”
杜英则感慨道:“那恐怕要让伯父失望了,刚刚只是说了一句大话,十有**来的都还是白丁。”
白丁这个词,在科举制兴盛之后,往往是指想要考取功名而还没有成功的读书人,而在此之前,则一般指的是底层的老百姓,没有任何官职在身,谓之“白”。
能入关中书院的,现在当然都是关中盟的幼童之类的,自然都是白丁。
罗含捋着胡须笑道,“无妨,无妨,贤侄才华横溢,能做此文,那老夫就倾尽全力,帮助贤侄把这些白丁变成‘鸿儒’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