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烟却看得清楚,嘴角轻轻扯动了一下,略有不满。谷梁泪噗嗤一笑,招呼几人坐下。谷梁泪和杨柳烟在一起的时候有很多话,两个人都是博学多识之人,论史料政闻传记,是杨柳烟所知更多,要说山川异志传说却是谷梁泪稍胜半筹,一聊起来便有说不完的话。章泽柳和李落在一起也有话说,李落知道的,章泽柳未必知道,不过章泽柳知道的,李落却多少知道些,反正是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就和当年自号卓城四少的时候一样放浪形骸,总归不会没有话说。不想如今四人坐在一起反倒没了话说,你瞧瞧我,我再看看你,良久之后,不禁失笑出声。
弃名楼里的饭菜不输给三十三楼的酒菜,章泽柳吃得红光满面,诸女皆是好笑,不过知道他是自家王爷故友,也就由着他,如此模样,反而让众人少了些拘束。
酒足饭饱,该是要回府的时候,麟儿已经有些困了,章泽柳正打算辞行,谷梁泪却叫住杨柳烟,让她同去院子里走走。杨柳烟心思聪慧,自然知道谷梁泪有话要说,只是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李落似未所觉,还在和章泽柳斗酒,再喝几杯,只怕章泽柳晚间是回不去冢宰府了。
夜里风凉,谷梁泪知道杨柳烟身子弱,特地给她披了一件大氅。杨柳烟道了一声谢,轻轻拉了拉衣袖,裹着身子,静静地看着弃名楼里的景色。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幸亏有王爷的几幅良药,比以前强了不少。”杨柳烟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谷梁泪,仿佛想从谷梁泪的眼睛里分辨出一些别的意味来。
谷梁泪轻轻一笑,柔声说道:“那就好。”杨柳烟嗯了一声,微微有些失望,谷梁泪的眼睛亦如她的眸子,清澈见底,不见俗尘。
谷梁泪知道杨柳烟在想什么,轻轻一笑,问道:“不知道你站在这里看着弃名楼里的景象时会想些什么。”
杨柳烟皱了皱眉,听她的口气似乎是在昭显自己定天王王妃的身份,宣示自己是弃名楼女主人的地位,可是据她所知,这位出身江湖的定天王妃有常人难有的气度和坚韧,绝非是那些市井妇人能比得了的。
杨柳烟蓦地转身,沉着脸说道:“王爷自小领军在外,确有危险,但如果都这样想,那大甘的将士都不成亲了么?荒谬!”杨柳烟言辞带怒,语气尖锐起来,不过看着谷梁泪略显怅然的神色,她便明白,谷梁泪口中所说的他会死绝非是这种老掉牙的陈词滥调,脸色忽地一白,颤声问道,“他怎么了?”
“你知道情意吗?”
“情意?那是什么?”
“江湖上一种绝毒的暗器,细如牛毛,若不仔细看几乎无法分辨,中此暗器者,细针会混入血脉当中,游走全身,倘若有朝一日针入心脉,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杨柳烟脸色煞白,身子摇摇欲坠,晃了晃才勉强稳住,颤声问道:“他……”
“嗯,他中了暗器,就在迎娶凌姑娘之前。”
杨柳烟双腿一软,伸手抓住一旁的木栏才站住脚步,震惊、茫然、心酸、痛惜地看着谷梁泪。谷梁泪没有去扶她,似要她凭借自己的力气站住身子。
“他不知道自己会什么时候死,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所以他就顺从了皇命,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断了和你的缘分。”
杨柳烟胸口仿佛一刹间压了一块千斤巨石,让她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