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沈良佐到达松江淀山港的时候,不过是四月初而已,如果从现在开始重新记账,倒也可以掌握码头一年之中其他三个季度的经营情况,也还算来得及。
可经过一个月的记录,沈良佐居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他原以为淀山港码头是个流金淌银的好地方,却没想到码头日常开销极大——光码头维护和码头工人的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仅凭码头上收取的一点点关税,就连收支平衡都做不到,更别说是赚取大量银子进贡皇帝了。
这就让沈良佐想不通了——码头的开支是自己亲自掌握的,姬庆文连续两年进贡了几十万两现银也是事实。为什么这么繁忙繁华的一个码头,到了自己手里,就连维持日常经营都变得异常困难了呢?
他所不知道的是,姬庆文运营这座码头,完全参考了后世设立自由贸易区的思路。
那就是只收取极为少量的、仅具有象征性意义的管理费(也就是关税),用以形成成本优势从广州、泉州、宁波等几个具有竞争关系的传统港口那里吸引海商过来经营。自己则以织造衙门的名义,一边出售衙门出产的进贡绸缎、一边收购海商手里的产品、一边再将产品出售出去,从而赚取大量差价。同时又通过筑造围堰等方法,拒绝其他地方的商人入场经营。
这样一来,姬庆文实际上是把淀山港打造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的大舞台,而舞台上唯一的主角就是自己。
而沈良佐空有了一个舞台主官的身份,却没有本事镇住整个场面,便无异于“替别人作嫁衣裳”,虚有其名而没有其实。
姬庆文这边,因暂时不用去管理码头事务,反而让他更有余力地去办理其他事务。
一方面,他延续了之前的做法,继续通过淀山港码头这一平台,向海商倾销织造衙门出产的彩织锦缎,该赚的钱一分也没有少。
一方面,他利用赚取的银两,让中国古代发明家宋应星主持统一改善和重造纺织机,租用和兴建厂房,并以高出市价百分之十的价格,大量雇佣熟练织工,逐步投入中低端棉布和绸缎的生产,占领苏州周边及海外市场的中低端市场。
一方面,让杨展、黄得功、孟洪等人领衔,继续加强“明武军”建设,补充在之前的战斗中损坏的武器,重新研究和改善面对骑兵、坚城时的战术套路,继续增强“明武军”的整体战斗力。
除此之外,姬庆文还在想办法开办自己的兵工厂,争取将来做到刀剑、火枪、大炮,乃至战船战舰都能够自行生产。不过这件事情,想当于要重建一个重工业体系,对于在后世只是一个苦逼码农的姬庆文而言难度太大。因此此事进展颇为缓慢,姬庆文只从海商那里购买了一些火枪和战船的修造图纸而已。
松江淀山港那里,沈良佐虽然带了两千京营军士过来,却始终无法全军入驻,码头上上下下都是姬庆文的老人。因此,这位新任的市舶司提举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的副手姬庆文的掌握之下。
而沈良佐却只能依靠他在司礼监当太监时候积累下的人脉,通过东厂的门路,才能多少打探一下姬庆文的动向。
可东厂本身并没有什么侦查探哨的能力,打探消息全都要依靠锦衣卫的专业力量。然而偏偏姬庆文身边,有个资深的锦衣卫高级军官——锦衣卫指挥佥事李元胤。
李元胤同姬庆文接触得久了,又从他手里得了数不清的好处,早就已对姬庆文忠心耿耿,在他的安排下,苏州城中的锦衣卫没有一个肯帮沈良佐的忙的,大多对沈良佐阳奉阴违,或者提供一些似真似假的情报也算是交了差了。
可姬庆文这两个月的手笔实在太大,传到沈良佐这里,让他禁不住起了疑心——姬庆文花出去的这么许多银子,莫非是通过什么渠道,将本该属于码头的收项,给转到了织造衙门账上……
他虽然怀疑,却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思来想去,便只能亲自跑到苏州织造衙门,来找姬庆文面谈一番。
听到沈良佐来苏州找自己议事的时候,姬庆文正在观前街上的“绛云楼”里喝酒聊天。
原来苏州“绛云楼”的老板娘马湘兰,也是南京“群玉院”的老板娘,南京一场白莲教之乱过后,官府将“群玉院”当成了白莲教联络接头的场所,三天两头来关照一番,马湘兰的生意自然是做不下去了,便想着将“群玉院”彻底搬迁到苏州这里。因此她便找到姬庆文和柳如是的关系,想从中寻个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