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李邦华只能战战兢兢答道:“路……路有些堵。”
其实李邦华到得并不晚,实际上要比预定的开审时间还要更早了一刻钟左右。但是按照官场规矩,只要你比领导到得晚,哪怕是比预定时间提前了一天,那也是你晚了,那也是你的不对。
因此周延儒见李邦华气势上已然落了下风,便接着说道:“好了,李大人就先回去都察院坐镇理事吧,今日的旁听,有我代劳了。”
李邦华没有拌饭,只能向众人作了个揖,便钻进轿子离开了。
温体仁这就不高兴了,就连朝廷宰辅的体面和城府也不要了,伸出手指指着周延儒的鼻子骂道:“周首辅,你也太嚣张跋扈了。前些日子李大人已经听审过一回了,你这么一句话,就让他回去了?岂不是儿戏?”
“哼!”周延儒冷冷笑道,“儿戏不儿戏,不是你温大人说的。都察院奉旨听审,我左都御史亲自参加,又有哪里不对了?你要是觉得不对,自然可以向皇上声明,让皇上明旨夺了我的差事就可以了。皇上只要一天没有下旨,那今日袁崇焕一案,我便旁听定了!”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官大半级也能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此堂堂内阁次辅温体仁,在首辅周延儒面前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叹口气道:“那好吧……我原以为内阁事务繁忙,周大人是必然会在内阁里坐班的……不过周大人既然有意进来旁听,那……那就请进吧!”
姬庆文看着周延儒和温体仁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忽然想起明末这俩货色似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这才跟着进了刑部大堂。
到了大堂,如何排定坐次,又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会审的大理寺卿自然是这里品级地位最低的,坐定了末席。姬庆文的爵位虽高,却是旁听的角色,自然也就只能“靠边坐”。而周延儒和温体仁却为了一个首席争论了好几句。
最后还是温体仁拿出主审官的身份来,才勉强将周延儒压制住,这才坐了首席。
只见温体仁抄起大堂几案上摆着的惊堂木,大喝一声:“众人肃静,带罪臣袁崇焕!”
刑部大堂上立即有领班的衙役答应一声,便将从天牢里提出来,暂时关在狱神庙的袁崇焕给押了上来。
袁崇焕之前几天曾经被提审过一次。那次,他原以为自己是绝对过不了刑部里那些个阎王的关了,却不料刑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温体仁竟一句没问,便将他重新押了下去。
这让素来以精明自居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大人摸不着头脑了。
是朝廷还没商量好处置自己的主张?是满洲鞑子又来攻打边关了?是孙承宗老师替自己在崇祯皇帝面前求了情?还是主审官温体仁临时拉肚子了?
将提审当天的情况在脑海中复盘了不知多少次之后,袁崇焕才记起自己在刑部大堂看到的一个身影:姬庆文!
可又怎么会是姬庆文呢?
姬庆文现在是苏州织造提督,距离京师这里,隔开了一条黄河、一条淮河、一条长江,又听说一个月前还在提兵对付白莲教的逆匪,又哪会有空来京城掺和自己的案件呢?难不成姬庆文这根搅屎棍,又搅到京师这座大粪坑里来了不成?
随后的经历,很快印证了袁崇焕的猜想。
袁崇焕被重新押回刑部大牢之后,很明显地感受到了待遇的变化。
首先便是关押他的牢房从位于天牢最深处的单人牢房,被转移到了一间一天能够晒得上两个时辰太阳的大牢房,而看这牢房的陈设,显然是一间被临时整理出来的狱卒值班看守的房间。
其次便是每天的伙食也改善了不少。饭菜里不但没有了馊腻的味道,更是每天都有新鲜的菜、肉供应,比起自己在辽东带兵打仗时候的伙食可是要强到天上去了。
而狱卒们对袁崇焕的态度也是好多了。不仅看他的眼神,没有了看一具死尸那样冰冷,甚至有时候还会问问这位曾经权倾一时的袁督师需要什么东西,可以让他们从天牢外头购买进来。
袁崇焕不是个糊涂人,或者说自以为不是个糊涂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恩惠,他是不需要的,于是逮住一个牢头便向他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情?难不成是要送我上路,给我吃断头饭么?”
那牢头倒也没有隐瞒,直接就说:“是姬庆文爵爷亲自吩咐的,要在牢里好生照顾袁督师,督师在牢里的一切用度,全都由爵爷开销。督师就安心在这里修养身体,别的一概不要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