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街上老者,慢条斯理抬手,以指尖稳稳托住酒坛,没带起半分异响,含笑开口:
“都说花大侠潇洒不羁、出手大方,喜好结交酒友,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花翎靠坐在窗前,眼底带着三分疑惑:
“阁下何方神圣?”
老者随口道:“侠游千里赴燕地,宝剑龙光照斗西。醉后狂歌双眼暗,满头霜雪似猿啼。南来北往飘零半生的老武夫罢了,姓名不值一提。”
“阁下是龙正青?”
“呵呵……”
老者并未正面回应,转而看向旁边的歌姬:
“姑娘下去吧,有些东西听不得,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歌姬脸色一白,连忙抱着琵琶起身,拿着金豆子快步跑了下去。
咚咚咚~
花翎待脚步声下楼后,拿起桌上的铁扇打量:
“阁下是来替夜惊堂挡刀?”
老者摇了摇头:“我是惜才,不忍看着百年难遇的好苗子,为了几张鸣龙图,客死在这异国他乡。”
花翎嗤笑一声:“消息倒是灵通。人在江湖,生死各凭本事,你如何一言断定,我此行凶多吉少?”
“夜惊堂一死,便等同于解了南北两朝的心腹大患,但西北王庭气数未尽,夜惊堂还没到死的时候。”
老者轻提袍子,在楼外一辆马车外坐下,随手拍开酒封:
“如果说玄乎点,便是杀夜惊堂,乃逆天而行,断声寂、司马钺、席天殇等皆是前车之鉴,花大侠与这些人没区别,结果也无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说实在点,就是有人不想这天下太平,夜惊堂活着,才能让大魏皇权动乱、北梁西疆难安。你去杀夜惊堂,便坏了人家的谋划,即便成了,你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花翎放下铁扇,意外道:
“伱是绿匪的人?”
老者依旧没回应,只是道:
“老夫只是来劝花大侠悬崖勒马罢了。”
花翎眼底闪过一抹戏谑,摇头端起酒杯:
“你来之前,我确实心存疑虑,一直在考虑胜算;但现在,你和我说这些,便是认为我有可能除掉夜惊堂,否则不必露面制止。局外人都如此认为,我这局中人,又何许在瞻前顾后?”
老者倒也没否认:“花大侠乃四圣之下第一人,只要机会得当,得手机会确实有。
“但即便事成,你想要的东西,从夜惊堂身上也拿不到,北梁更给不了,唯独老夫这里有些门路。”
花翎听到这里,也明白这老头是绿匪的接头人,跑来招揽他。
绿匪相当神秘,麾下高手如云,放在南北两朝确实算庞然大物。
但花翎身为北梁四圣之下第一人,能招揽他的只有两国朝廷,怎么可能给一个江湖势力鞍前马后。
花翎拿起酒杯,平淡道:“我一介江湖游侠,逍遥自在惯了,对你们那些藏头遮面的事儿,不感兴趣。另外,觉得我是为了几张鸣龙图,才给梁帝卖命,未免太小看了我花翎。”
“哦?”
老者摩挲着酒坛,略显好奇:
“阁下身为江湖游侠,替朝廷卖命,不为钱财至宝,又能为什么?”
花翎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你看起来阅历不俗,‘薄凤楼’的名字,可曾听说过?”
老者想了想道:“薄凤楼前一剑耸,长龙湖畔万刃寒。薄凤楼的大名,老夫自然听说过,甲子前的江湖老辈,北疆剑客,曾位列北梁大宗师。
“甲子前北梁奇袭亱迟部,天琅王震怒,入北梁报复,薄凤楼单人一剑拒敌于雪原,却被挑死,钉在了城门之上,卒年四十有五。
“薄凤楼纵横江湖一生,经历称得上轰轰烈烈,但最得意之作,还是教出了个叫‘项寒师’的高徒。你莫非和其也有渊源?”
“那是我祖父。”
花翎端起酒杯抿了口:“项寒师为报杀师之仇,隐忍数十年,终在二十年前,助朝廷灭了西北王庭。而我这些年游历江湖,也在寻找西北王庭余孽,只要薄家还有人在,就不会让任何一个天琅王后人苟活于世。”
老者轻轻点头:“原来是家仇,那确实劝不了。不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夜惊堂迟早会去北方,何必在此时孤身涉险?”
花翎回答倒也坦诚:“夜惊堂从出山到名震两朝,满打满算不到一年,势头直逼大燕末年的奉官城。我倒是有耐心等他十年,但十年后,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记得前半年,水云剑潭的周赤阳,还和夜惊堂定了个‘十年之约’,一战了结杀兄之仇。结果这才过去多久,周家满门上下,可有一人敢怨恨夜惊堂半分?”
老者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没法招揽,也不再多说,拿着酒坛走向街头:
“命只有一条,花大侠珍重,老夫告辞。”
花翎停下话语,眉头紧锁目送老者离去后,又拿起酒壶灌了一大口,显然也在思考这神秘老者的提醒。
而许久后,随着东方初明,街道上又跑来一人,鬼鬼祟祟来到窗下,拱手道:
“花大侠,昨夜千机门的堂主韩宇卓,被南朝抓获带回黑衙审问,恐怕很快城内大半人手就会暴露。李侍郎意思是速战速决,赶在韩宇卓招供前动手,让花大侠即刻回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