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在深山老林中,当您心绪所至,便是佛国。与钱何干?人不可能永远改变环境,最终,人终究要学会去接受环境。”
和尚双手合十,用缅语唱了一句经文。
恰如当头棒喝。
“当我初入定,决心向佛,斩去凡思,父母惶恐不安,几近崩溃。当我立地成佛时,得无量智慧,众人平安喜乐。”
“顾先生,这既是修己,也是修心,您可清楚了?”
顾为经久久的凝望着广场夕阳下,往来如梭的行人。
他好像看到了无数众生虔诚的力量,在佛塔下汇聚,好像万千星光汇聚成海,变成了要远比大金塔上镀满的黄金更加璀璨的光芒。
他好像在想象中看到了。
数十万人,数百万人,数千万人,过往整整两千五百年里,数亿万人都曾经在大金塔下虔诚的跪拜。
这一幕也许只有世界上寥寥几个宗教圣地可以比肩。
当二十五个世纪在想象中的连滴成线,这便化作这颗蓝色星球历史上最为壮观的活动之一。
这一幕。
真的有一种难言的震撼。
可最终。
顾为经还是摇摇了头。
“大师,您看,这便是我们哲学观的区别。对我来说,放下的不仅仅是**,接受的也不仅仅是生活。您叫我去追求心灵的祥和宁静,可我们并没有生活在一个祥和宁静的土地上。打不完的仗,禁不了的毒,受不完的穷。我看到社会的不公平会愤怒,我看到欺压良善会愤怒,我看到小孩子在战乱中流离失所也会愤怒……这是**,这也不是**,这和金钱有关,也和金钱无关。和佛有关,也和佛无关。”
“我相信曹老先生如果就在这里,他一定会赞同我的观点的。”
顾为经直视着僧人的眼睛。
“您知道么?”
“我曾经和曹轩老先生交谈过。就在不久前,就在这幅《礼佛护法图》跟前,他本人和我亲口说。当一个画家,心中要养一口气。”
“是见世事不平,想要拔刀相助的正气。是见家国破碎,苍生流离的怒气。是金榜题名,洞房花烛的喜气,也可是见枯腾老树,西风瘦马的萧瑟气…他和我说,软性子的好好先生是做不了画家,没有这股想要见胸中激荡翻滚的意气,画卷就没有用来支撑的灵魂,它就站不起来,立不住。”
“如果放下了这口气,我或许会获得平静和安宁,可我也就不再是我的。”
“同样,如果人人都放下了这口气,那么再过一百年,再过一千年。仗势欺人的恶霸还是恶霸,受压迫的奴隶还是奴隶。世界还会有什么改变呢?”
他语气极度认真的说。
“这难道会是佛祖,想要看到的世界么?”
顾为经最后一段话说出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四周的众人纷纷侧目。
僧人也终于沉默了。
良久。
他又低低的叹了口气。
“顾先生,您真的是一个浑身被火焰所笼罩的人啊!”和尚无限的感慨说道。
“很抱歉,大师,这才是我的哲学。”
顾为经也觉得他刚刚的话有点过于重了,摇摇头,“很可能它是不对的,或许从骨子里,我就是一个于佛法无缘的——”
“不,顾先生,您说的很好,很精彩,也很有道理。我有我的道理,你也有你的道理,我们的道理不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错的,焉知不是我以恶为善,以苦为乐,生出五浊恶世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