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一个沾满污泥的可怜老女人跑过来拉他的袖子的时候,第一反应依然是厌恶和想要呕吐,是想要把她赶开。
平时袖手谈心性,临难一死报君王。
两百年前孔尚任对于南明空谈士人的讽刺,至今想来,仍然让老人觉得心底发寒。
“观世音菩萨,观世音菩萨。你的老师这一生,最多最多,不过就是做到了前面的三个字,开眼观了世界,通了人情世故,节律技法也做的马马虎虎。这三点你都没有在画上表现出来,所以你的表现我不满意。但你做到了‘菩萨’两个字,所以,你要比我强。”
“强的多。”
老人摸了摸曹轩的手。
“这是我这样人的局限性,我不如你。”
“你有一颗赤子之心,只有真正的慈悲,真正的大爱,才能弥补社会的裂痕。只有真正愿意走到泥泞中去的人,才能救这个国家。小轩,因为你有一颗赤子之心,所以伱画的好不好,得罪没得罪上海王,这些事情在这一点面前,都已经完全不再重要了。”
“画不好,就慢慢来,缓一缓,慢慢画。”
“得罪了上海王?今天你能让四周上百位围观的市民为你喊好,让懵懂的女童为你喜悦,垂死的老妓为你落泪。如果有一天,你能让万万名国人都为你喊好,让天下孩子都为你而笑。那么,就算你得罪了一百个上海王,一千个上海王,在无限的呼声中,也不过是像是牛尾驱赶苍蝇一般将他抽飞。”
“这里是中国人的中国。”
老画家拍了拍曹轩的脑袋,认真的说道:“当你把钱全都放过去的那一刻,你已经就是我的接班人。”
话语落下。
顾为经身前的世界,在此刻定格。
像是倒卷的胶片,一切在疯狂的闪回,整个记忆中的世界,仿佛是烧化的香灰一般,城市,街巷,江水,众生,一切都在飞散如烟。
只有一双双眼睛,变得越来越亮。
抱着男友的苏小姐的眼睛。
看着行军战士们的旁观百姓的眼睛。
握着钱包时的小女孩的眼睛。
听说“能治,治的好”时老妓的眼睛。
以及拉着曹轩手,说出你就是我的继承者时,老画家的眼睛……
甚至远远不止这些。
记忆仿佛似是盘绕老树上被好奇童子抓扯拆分的藤蔓,不断的旋转,分解,形成向着四面八方延伸的细枝。
越变越淡,也越变越多。
不同的时空在此刻交汇。
儿时的曹轩,青年的曹轩,中年的曹轩,花甲老人的曹轩——
在身前的世界逐渐化为烟尘的时候。
顾为经远远望见了,曹轩穿着笔挺的西装,手拿一只公文包,站在南法连绵的紫色薰衣草田之中,对着身边的健硕的秃顶老人问道,“巴勃罗先生,请问,什么是艺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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