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杖用力敲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曹老极重养生。
毕加索八十多岁的时候。
据说还能赤膊着上身,用粉笔在墙壁上画那种尺寸有几米长的巨幅素描,画完之后浑身冒汗,但是神采奕奕,一点都不显得疲态。
而曹轩已经九十多岁了,在教室里上一整堂课还能脸不红,气不喘,能用如椽巨笔在地上写一整篇《心经》,手臂的肌肉丝毫不发颤。
说老太爷能把拐杖在地上敲打出火星子来,肯定是夸张的形容。
声音却非常的低沉有力。
不管是“播天气预报的”、“敲河北梆子的”、还是扯着嗓子“唱莲花落的”选手,一时间都被镇的安静了下来。
除了依旧沉浸在论文中的世界,对外界发生的事情根本不敢兴趣的安娜以外。
贵宾休息室里的所有人,包括伊莲娜家族的随从在内,都不由自住的往树下的老人方向看。
“好了。”
曹轩的声音很平静。
他低低的呵斥了眼前群魔乱舞的闹剧。
老太爷没有训斥自己的徒弟,说什么“我还没有死呢,等我死了以后,你们在吵”之类赌气的话。
他的语气听上去和往日一般无二。
苍老。
微微的沙哑。
但是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的那瞬间,刘子明就不说话了,魏芸仙不冷笑了,老杨更是露出了乖巧的不能再乖巧的笑容。
大家都清楚。
最终能拿主意的,永远只有曹老太爷一个人。
他才是画宗的定海神针,艺术领域的无冕之王。
当曹老下定决心的那一刻,无论你开心还是不开心,都只有说“明白了,老师”的份儿。
老杨的担心实际上并无必要。
他这样的“外人”还是无法真的完全理解,曹轩和他的弟子们之间的特殊关系。
生命中无论你走到了哪里,长到了多高,有些人永远都是你的父母,也有些人永远都是你的老师。
曹轩便是这样的人。
无论刘子明、唐宁喜欢或者不喜欢顾为经,那都是对顾为经这种土包子的事情。
对于老太爷,他们都是尊敬的。
他们每个人都是风光的大画家,每个人都是艺术家排行榜前一百名的人物,甚至每个人都是富豪。
在外人眼中,哪怕在伊莲娜小姐眼中,他们都是大画家。
可当曹轩真的敲着拐杖开口的那一刻,他们……又全都变成了画室里的小孩子。
就算如今和顾老头一样都是老头子也都秃了头的年纪最大的弟子林涛——他的年纪已经超过60岁了,但在艺术领域,他至今依然活在曹轩的庇护之下。
既然如此。
那他就还是曹轩的小孩子。
小孩子敢和父母有不同的意见,敢和父母赌气,甚至敢和父母甩脸子,转过身不接他们的信。
可最多便是如此了……
更多的事情,他们其实心中还是不敢。
或者说不愿的。
老杨如果理解了这一点,他就会明白。
不管曹轩的这一帮弟子们彼此和睦与否,只要曹轩还活着一天,只要老人还能拄着拐杖站在这里。
那么人心就散不掉。
“你们的意见我知道了。”
“子明——你说不想让这件事拖到画展结束,行,这件事也依你的意思来办。”
“真或者假,都要坦坦当当的面对,是这个理。”曹轩点点头。
刘子明脸色一松。
“听我把话说完,你既然说了自己想要帮顾小子,也好,你就帮他。不用私下研讨了。新加坡你很熟,你给我去联系双年展组委会,让他们在滨海艺术中心的现场,为这篇论文,为顾为经和酒井胜子小姐开一次访谈会。规模要大,级别要高,就在画展期间办。”
“老师”
刘子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日程是安排好的,这不方便吧,再说,以顾为经的身份,不合适——”
曹老却根本不理会,接着说道。
“你用什么办法,我不管。给主办方捐款也好,提供赞助也好,联系人也罢。我只要结果,你去把这件事办了。如果你办不到,那么我亲自去联系人。我来办。既然顾小子能把这篇论文写出来,那么,这份荣誉和关注度,都理所当然该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