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钱没有开口，她听得很入迷。

“和尚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做了一个决定。让那孩子下山，入世体会人生百态，只有看过红尘，才能知道什么是出尘，也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佛法。”

“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看到善与恶之间真正的关系，尤其是人心之间的复杂。那个和尚十多年的教导，在红尘俗世的诱惑中，居然连一年都撑不过。一年之后，石孩回山，和尚便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原本完全不会伪装的石人，很多时候却都在骗他。”

“为什么？他不是受了那位师傅十多年的教导，而且，那位师傅几乎算是他的亲爹，他为什么还会骗他？”裴钱开口问道。

少年和尚看着她，问道：“你骗过老师傅吗？又为什么要骗老师傅呢？”

裴钱沉默了，她当然骗过老师傅。可若要问为什么？

……

裴钱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少年和尚却替他说了出来。

“你是想说，人与人之间，互相欺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少年和尚笑了笑，道：“不要以为这句话有什么不对，这个世界也确实如此。那个和尚，就是因为不想承认这一点，最终才会害死自己。”

想到那在整个佛门中都几乎算是禁忌的一段历史，少年和尚眼神幽深，缓缓开口道：“裴钱，记住，永远不要去傻到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真正的善人。”

“为什么？”裴钱不解。

少年和尚：“因为善恶永远是对立而生，并存而立的。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善人，也没有纯粹的恶人。这一路走来，你不是已经见过很多了吗？有些人表面和善，也许他真的做过善事，可是，当触及到某些利益之时，他们心底那一丝本就微弱的善意，顷刻间便消散如烟。有些人是善人，行善事，可是面对俗世诱惑，还是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利而伤害他人。善人不得善终，恶人却长存几十年。你说，错的是人？还是这个世界？”

裴钱哪里想过这种问题，但她觉得，少年和尚的话不对。对她来说，老和尚就是好人，可是，这一路上行来，所见之人，所见之事，让她无法反对少年和尚的话。

“有人总在抱怨这个世界，可这个世界又无法开口说话，它无论对谁都是沉默的。它无法告诉人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它有何错之言？人，永远无法认清真正的自己。善恶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有的人会被认为是善人？有的人又会被认为是恶人呢？人们常说，善恶有度？那这个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又是谁来规定的呢？你认为老和尚是好人，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的善意的一面，而且，老和尚只是针对你展露了善意。对那些妖族而言，他做的事情，算是善事？而且，老和尚曾经为了参悟心相经，手上沾过不少无辜之人的鲜血。”

“怎么会……”

“没什么不会的，你知道那镇子里的妖族为何痛恨你吗？”

裴钱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烦乱。

少年和尚盯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了裴钱眼里的慌乱，本打算说出口的话咽回肚子，盯着裴钱，忽然咧嘴一笑，“那是因为他们羡慕你。”

裴钱给这句话弄得愣住了，羡慕她？她一个‘妖妖喊打’的小叫花子，有什么好值得羡慕的？

少年和尚自然猜到裴钱心中所想，转身笑道：“当然是羡慕你跟了我这么一个人俊心善的未来佛祖，前途无量喽。”

裴钱听到这话，撇了撇嘴，不过心中也突然一松，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少年和尚看了眼身后的裴钱，嘴角勾起一丝笑容。

对如今的少年和尚而言，什么善恶，什么德报，当然还是很重要，但……在遇到裴钱之后，少年和尚才发现，真正重要的…

…

似乎已经在无意间悄然发生改变了。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