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字未提废太子的想法,纵然他此时“信任”明效之,却也尚保留一份警惕在,事情未成之前,他绝不能说出口,否则只会增加阻碍。
他要一举废了那个不孝不忠的畜生!
明效之起身行礼:“是,臣遵旨。”
然而就在当晚,明效之却无功而返。
御史大人满腔愤懑地来到了养心殿。
“……臣刚将陛下明日要开早朝的口谕传往各处,便被内阁中人出面搅乱了安排,他们告知众臣,陛下已病得无法起身,此乃病中胡言乱语,做不得真——如今一应政事皆由太子总理,陛下只需安心养病!”
庆明帝勃然大怒,气得通身都在发颤。
“这般狼子野心……竟已是明目张胆!”
果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叫他再露面!
还是他多疑吗?
还是他冤枉了这群为国为民为大局的“忠正之臣”吗!
“他们真当朕就要死了吗!真以为站在太子那边,朕便拿他们毫无办法了吗!”
庆明帝凹陷的眼睛一片猩红,将面前摆放着奏折的小几一把掀翻。
这些奏折皆是明效之所写,其上是近来之事,无一不实。
既表忠心,自然不能有丝毫作假之处。
但纵然所奏之事是真,只要他在皇帝耳边稍加“提醒”,便也不难达到自己的目的,语言的精妙之处便在于此。
或者说,皇帝自有的疑心和恐惧,纵然无需他多言,也早已将太子和内阁官员视为了死敌。
此时那一本本奏折被甩落至榻下,掀翻的小几勾破了床帐一角,砸到了榻边的高脚圆凳,连带着其上摆着的珐琅描金茶盏也摔得粉碎。
守在殿中的小太监噤若寒蝉,头也不敢抬一下,更不敢立即上前收拾。
明效之压制着愤懑,道:“陛下且息怒,臣在来的路上,倒是另想到了一个可行的法子,只是——”
庆明帝气得几乎喘息艰难,李吉在旁替其抚背,病弱的帝王大口喘息着,干枯而单薄的身躯像破烂老旧的窗纸在风中翕动。
闻言却仍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明效之:“明爱卿若有对策,只管明言!”
明效之肃容道:“先皇忌辰将近,近来又值捷报连连,故臣提议,当由陛下领众臣,前往翎山皇陵祭祖——”
“祭祖……”
凡是祭祖,三品及以上官员都需随行,若能于谢氏先祖面前当众废去太子,的确是一个好时机!
庆明帝眼神反复,咬牙道:“可他们必然还是会百般阻挠……”
“不,他们没有道理阻挠!”明效之语气冷肃,掷地有声:“大庆以仁孝治国,历年先皇忌辰,天子亲临祭拜更是祖制,之前整整十八年从无例外——谁敢同祖制作对,那便是居心不正!该以忤逆犯上之罪论处!”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叫庆明帝心底升起希望。
没错,这与开早朝不同,尚可以他需要静养作为借口……祭祖乃头等大事,于情于理那些人也不敢再阻拦他!
此时明效之略有些担忧的声音响起:“只是臣有些放心不下陛下的身体,翎山尚有些路途,臣怕陛下……”
“区区三百里路程,朕且还撑得住。”庆明帝语气坚决:“纵观前朝迁都之先例,祖陵于数千里外,仍坚持前往祭拜的帝王比比皆是——”
说着,看向明效之,声音虚弱干哑,眼底却是势在必得的寒意:“纵然朕当真命不久矣,那便更该前去先皇陵前祭拜,再见父皇最后一面,以了却心中所愿,此乃朕最后所求……如此,他们还能再阻拦朕吗?”
明效之垂眸,会意道:“臣,知道该怎么做了。”
“只要明爱卿替朕办成此事,朕事后定提拔爱卿入内阁,替朕主军国之事……”
明效之抬手躬身,姿态诚挚而透着刚正不阿之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分君之忧,肃清朝野不正之风,护祖制礼法之威严——皆乃臣的职责所在,不敢邀功。陛下但请放心,臣定尽力而为,必不负陛下所托!”
庆明帝缓缓点头:“好……朕就等着爱卿的好消息。”
明效之此人过于死守规矩,甚至曾数次顶撞于他,他几番欲发作都忍下了,因为他清楚朝堂之上需要有这样的人在……也幸亏还有这样一个人,否则,他此时怕就真的无人可用了。
此番翎山祭祖,他非去不可……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