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被王家接纳的不甘,被王慎视若棋子、随取随弃的愤怒,对老槐的愧疚,对《千佛劫经的》、《西游释厄》中种种神通的渴求贪婪,对那股镜湖之上所感受到的女子香的觊觎……
甚至是对已故老相爷的怨恨……
都在他心中周旋不去。
众生香火……众生物欲……
也许是他多年读书,已心存道理,明辨是非。
人有七情六欲,情思欲念,无处不在,不需以之为耻,却也不能放纵。
克己复礼,节制私欲,秉持为人之性,免沦兽性,方为正道。
是以,沈仙心中欲念横流,却始终能保持着一丝清明。
也想到,短短数日,他就这般模样,那社君受众生香火数十载,所窃众生香火也不知凡几。
当初见它,虽有猖狂怪异之举,却不见有疯魔之状。
足见这鼠精必然有法子应对,倒不必过于急躁。
“公子。”
正在沈仙思绪、欲念交错之间,他听到了银貂金错儿的声音。
眼珠转动,余光便瞥见了蹲在窗台上的小小影子。
果然是一只银貂。
金错儿连跃了几下,跳到了榻旁。
眼中透出几分惊惶担忧:“公子,你怎变成这般模样了?”
它是精怪,粗通修行,看得出沈仙此时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金姑娘,你来了?”
沈仙也不问它为何忽然进城来了,挤出一丝笑容:“你果然能找到我,挺好,至少这世上又多了一人,无论沈某在哪里,都能记挂着沈某。”
金错儿见他连头都动不了,更是急得眼中挂起了金豆儿,顾不上礼数,跳上了他胸前。
“公子,你这到底是……难道公子已修成阴神?曾以阴神出窍?”
“阴神?”
沈仙一怔,旋即无奈笑道:“沈某也不知,听燕大侠说,沈某这是元神出窍,不慎受了冲撞,伤了心神,故而如此。”
“元神出窍?”
金错儿摇头道:“那不过是传说,已经成仙作祖的道门真人之流,方有此通神之能,公子不修性命神通,如何炼得元神?”
但不知怎的,金错儿的读书声,似乎犹在耳旁,鬼使神差的,让他不由自主地便拿起书架角落中的《西游释厄》。
这部书他已不知读了多少遍,早已烂熟于心,随手就翻到了金错儿读的那部分。
说来也奇,他这次读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专注入神,几乎是目光与文字一触,便陷入其中。
徜徉文字,无知无觉间,雕龙心法已自发流淌。
那种观想入梦的恍惚之感再次出现。
沈仙从恍惚之中“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又站在一朵青黑云气之上。
却不同于上一次,只是一动不动地高坐云气,受众生朝拜。
也并未被香火掀起,如身在惊涛,随波逐流。
此时,香火云气翻涌,聚成一团,托起他的“身子”,横渡长空,腾云驾雾!
尽管初体验十分神奇,但沈仙受了几日折磨,对这香火云气已经有了种下意识的畏惧。
乍一看到,顿时一惊,差点就从云头跌落。
脚下云头似有灵一般,一个翻卷,便又将他托住。
沈仙坐在云头,任凭它带着自己上下翻飞。
脚下踩着崇山峻岭,山河壮阔,百里千里,须臾即过。
无羁无束,自在逍遥。
很快沈仙便将心绪稳定,沉浸其中。
“哈哈哈!”
“嘿嘿……”
突然一阵阵嬉笑之声入耳,将沈仙惊醒。
低头一看。
只见一座奇峰兀立。
如笔峰挺立,直插天际,挡在他云头前方。
那奇峰周遭,有绵绵乌云翻涌环绕,半边天都仿佛被笼罩。
一股沉重、压抑、黑暗之感,扑面而来,萦绕心头,难以抚平。
远远便见得那峰中奇花异草,青杉翠柏,奇石嶙峋,涧谷幽深。
有虎豹纵跃,异兽隐伏,鸟叫虫鸣。
清幽之中,隐约透出一股狞恶。
那一阵阵笑声,正是从这座山中传出。
似有许多人正在山中嘻闹欢娱,笑声中却透着阵阵怪异,甚至是……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