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狗吠了几声,妇人们回头。
是戎黎回来了,他牵着戎关关,身上穿一身黑,走在云霞铺了一地橙红色的深巷里,大片大片的夕阳洒在他身后,火红了整个天边。
徐檀兮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打门前路过,看着他脚步迟疑、眉头紧蹙。妇人们闲聊的话她都听见了,她想叫住他,想给他一颗糖,想用手碰碰他眉宇间的褶皱,想抱抱他。
她走到门口,把今天新换上的灯笼点亮,她让电工师傅在灯笼里安了许多灯泡,比夕阳还要亮。
戎黎脚步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屋檐上的灯笼,眉头稍稍松开了。
见正主出现,村妇们面面相觑,都噤声了。
戎黎家门口有人,是一老太太。
“到现在才回来?”
这老太太是戎海的母亲钱氏,戎海脾气不好,还不务正业,很不讨钱氏喜欢。这些年钱氏和大儿子戎河住在一起,在老车站那边开了个杂货铺,没住村里。
钱氏七十有三了,身子骨很硬朗。
戎关关乖巧地叫人:“戎奶奶。”
戎关关虽然改了姓,但毕竟不是戎海亲生的,钱氏本就不喜欢戎海,更别说戎海的这个便宜儿子了。
钱氏用眼尾瞥了戎关关一眼,怎么看怎么嫌弃。
戎黎把院门推开:“你先进去。”
“哦。”戎关关进去了。
戎黎把门带上。
“你怎么还带着那个拖油瓶?”钱氏嗓门很大,摆着臭脸,对戎黎有诸多不满,“那个拖油瓶的妈杀了我儿子,杀了你亲爸,你还养着这么个小仇人,不嫌膈应啊?”
戎黎不冷不热:“说完了?”
他直接推门进屋。
钱氏气结,面红耳赤地说:“我还没说完呢,殡仪馆老是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拿骨灰,现在案子也结了,骨灰要是领回来总得办葬礼,你不想操心也行,但那是你爸,钱你得出。”
戎黎一只脚已经踏过了门槛,一只脚还踩在上面,背靠着门:“不出。”
钱氏本就生了副刻薄相,拉长了个脸,更尖酸了:“那葬礼怎么办?”
“你们看着办,”戎黎不咸不淡地说了后半句,“我看着砸。”
他说完,关上了门。
钱氏气得跳脚,扯着嗓子在外面骂骂咧咧。
“哥哥。”
戎关关全都听见了,他觉得戎奶奶太过分了,骂他是拖油瓶就行了,怎么还骂哥哥是小畜生。
戎黎把他卫衣帽子扣上:“你把耳朵捂上。”
“哦,好。”
戎关关乖乖用两只手按住耳朵,世界就安静了。
戎黎进了屋,用冷水洗了把脸,又拿盆给戎关关倒了点热水放院子里,他上楼前交代了一句:“先洗一下,外卖来了自己吃饭,别来吵我。”
戎关关捂着耳朵跟在后面,没听见。
半个小时后,外卖送到了,戎关关去门口拿的,他把袋子放桌上,冲楼上叫:“哥哥。”
他哥哥没答应。
他更大声地叫:“哥哥。”
他哥哥还是不答应。
哥哥说过,没得到同意不可以随便上楼,戎关关看了看外卖盒子,犹犹豫豫了好久,还是轻手轻脚地上去了。
他探头探脑的:“哥哥,吃饭了。”
二楼的卧室门没锁,他去门口叫了一句:“哥哥。”他没听见声音,就推门进去了。
他哥哥在睡觉。
屋里没有开灯,窗户被钉死了,里面除了一张床、一把桌子,就只有一个老式的柜子,被子是黑色的,被单也是,房间很空旷,也很压抑。
戎黎整个人都被被子牢牢盖住,只有手伸在外面。
“哥哥。”
戎关关轻轻推了一下,发现他手好烫。
“哥哥。”
戎关关又推了一下,见戎黎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拔腿就往外跑了。
他跑去了银娥奶奶家,边跑边喊:“徐姐姐!”
“徐姐姐!”
徐檀兮从院子里出来:“怎么了,关关?”
戎关关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哥哥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