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反之亦然。
对于被庙堂转来淮南战线充当“立信之木”、试行可凭借军功赎身授田的制度,士家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恩。
被当作牛马压榨了数十年的积愤,不是小恩小惠就能化解的。
尤其是他们所有不幸,就是曹魏社稷造就的啊!
试问孰人会对打瘸了自己的腿再送来一支拐杖的人,心怀感恩呢?
另一层缘由,则是他们对此番变革并不看好。
不是怀疑天子与庙堂推动变革的决心,而是觉得自己能赎身授田的机率很小,小到近乎于无有。
他们是士家啊!
又不是魏国常备的戎兵、兵械精良与甲胄俱全的精锐!
连弓弩都不配备与皮甲都没有的士家,每每临阵的时候,都常被当作填沟壑的轻兵、诱敌的诱饵或者是抛下阻拦敌兵的弃子,哪有什么机会获得斩首之功呢?
或许,能让家小赎身与授田的幸运儿,乃百中有一或者“千里挑一”罢。
从兖州句阳县赶来的两百多户士家,在踏上淮水以南的土壤后脸色皆恹恹,神态与先前“活死人”那般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在沿途上,已然有一些老弱妇孺的尸骸被扔在路边了。
被风雪给冻毙的。
但一路监视他们过来的小吏与郡兵,皆有目无睹,犹持刀矛驱赶他们不可耽误行途。
待来到淮南后,看到官府安置他们的那无法遮风挡雨的房屋,他们又怎么敢相信天子与庙堂已然不将他们视作奴仆了呢?
又怎么可能冀望他们的命运能迎来更变呢?
或许,所谓的变革,不过是庙堂抛出来的肉骨头,诱惑他们竞相奋勇去争夺,到头来却是乃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是故,当夏侯惠引来两位军医,为他们的家小问诊的时候,他们皆膛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要知道,就连在大战之后,他们都没有机会看到军医的。
因为军医要优先救治那些常备精锐戎卒。
而待军医终于能腾出手了以后,也早就没有可止血医疮的药材了,且受创的士家要么已然因为出血太过或者给活活疼死了......
连死活之际都没有被救治呢,诸如这种受寒中暑的小恙又怎么能有军医来诊治呢?
且如今这世道,就连寻常黎庶也有很多是无有资财寻医问药的啊~
他们何德何能迎来这种待遇!?
因此,在家小被军医问诊、赠下药材且叮嘱如何用药的时候,所有接过药材的士家都颤抖着双手,动容不已的朝着在侧的夏侯惠稽首。
或许,自己真有迎来赎身授田的时候吧?
因为这位上疏庙堂谏言士家变革的新主官,和其他人很不一样。
他们是这样想的。
心头上第一次泛起了期待,也第一次将希望放在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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