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对于这个问题,夏侯惠微愣了下。
本来,他还以为天子归座后,会问及如何遏制士族权柄的办法,哪料到曹叡会问自己的志向呢?
不过,他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连忙拱手作礼,恭声作答,“回陛下,惠平生之志,有二。”
志向竟还能有两个的?
闻言,天子曹叡眉毛微挑,眼中冒出一缕兴趣来,催声道,“速言之。”
“唯。”
夏侯惠不假思索,慨然作言,“惠之志,一者,乃是了却君王天下事,嬴得生前身后名。不负自武帝以降予夏侯氏的恩荣;亦不负此生男儿身,可告慰父兄在天之灵耳!”
“大善!”
顿时,天子曹叡拊掌而赞,“稚权无愧夏侯氏之后也!”
且赞罢,还举起酒盏向夏侯惠邀了一杯,“如此志向,不可无酒壮之!来,稚权,饮胜!”
待放下酒盏,便又迫不及待的催声道,“稚权之志其二者,何也?”
毕竟第一个志向已经是“了却君王天下事”了!
那第二个肯定会高崇些,如志在开疆辟土、为天子创造万国来朝的盛况了?
但夏侯惠接下来的话语,却是令他瞠目结舌。
“回陛下,惠之志,其二者乃富家翁。”
而且,夏侯惠在解释的时候,还带着满脸的惋惜之色。
“原本,惠乃是想作一膏粱子弟,一生衣食无忧、恣意自在的。只是可惜,家中天资卓然如三兄、五兄者皆天不假年,亦令惠于少时便被大兄耳提面命,当为门楣奋争、为社稷出力。故而惠少壮难为膏粱子弟矣,唯有寄望此生临老了,可为一不劳神于案牍之富家翁。”
额,原来如此。
这次,天子曹叡听明白了。
夏侯惠不是在自命清高或故作无权欲的姿态。
而是在声称,身为夏侯氏一员的他,此生都愿意为曹魏社稷竭诚效忠。
如若天子曹叡器重于他、以国士待他,他便会不以个人荣辱为念,甘为马前卒“了却君王天下事”;而若是曹叡将他当作庸碌之辈来畜养,他便会远离仕途归隐山野,作一个知足常乐、逍遥自在的富家翁。
有点类似先秦士风的“君择臣、臣亦择君”。
亦有悖两家荣辱与共的情谊,隐隐有“你若不贤明,我便远遁”的冒犯之意。
不过,曹叡对此并不在意。
生而为人,必有七情六欲,尤其是有能力且有抱负之人,哪能没点性情呢?
而且在如今士族坐大的局面下,曹叡还巴不得与宗室无异的夏侯惠有足够的能力,为他在巩固君权的道路上冲锋陷阵呢,哪会在意这点不足挂齿的冒犯。
故而,他在短暂沉默后,便又继续了先前的话题,“稚权,今与武帝时期之殊,其三乃何也?”
“其三,则是吏治。”
闻言,夏侯惠侃侃而道,“陛下,惠窃以为,以史为鉴可知兴衰。”
“前朝盛世,先有文景之治,后有昭宣中兴,所秉法度,皆以霸王道杂之。概而论之,乃秉阴阳中庸之道,可张可弛,向悖殊途而同归耳。”
“武帝时期亦然如此,以循吏、酷吏行王霸之道靖安地方。”
“盖因奉法循理之吏,劝克桑农、循循善诱,以王道治州郡,不伐功矜能,百姓虽无称,然亦无觖望,皆奉法安之;而酷吏杀伐果断、手段残忍,可慑地方,纠尽奸轨弄法之徒,令恣睢豪右、乐乱小人不敢兴祸,皆畏法苟之。”
“虽青史予循吏、酷吏两者臧否有异,然于社稷而言乃殊途同归,皆裨益国家之良吏也!而今,我魏国循吏不乏,却无有酷吏矣!无有酷吏,遂有世家豪右横行州郡,与奸凶之徒勾连欺凌黎庶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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