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他所愿的。他相信在秦法之下,靠着自己的能力,总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家中已有糟糠之妻,未可弃之也!”这便是曲长的回答。
没错,他再次拒绝了,拒绝了成为“人上人的机会”。
贵人却也不恼,拍了拍他受伤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事儿,将军你还伤者,养好伤再谈不迟。”
转过身,贵人就要离去,却又转过身对着曲长说道:“本将三日后回咸阳,将军若有意,可随本将一同回返咸阳也!本将已为将军备好了一座三进的宅院,只是小女自幼受宠,家中夫人更是准备了一大堆的彩礼,这宅院虽大,却未必能住下三人啊。”
言毕,扬长而去。
曲长知道,贵人已经“开天恩”了,不仅加码了一座宅子,还许诺可以调自己回咸阳,这对于一个刀口舔血的厮杀汉简直有着致命的诱惑。而这诱惑背后,而唯一的条件便是休糟糠之妻、娶他女儿为妻,从此投入他的门下。
那夜,曲长失眠了,不是因为伤口的疼痛。
曲长至今还记得那夜的月光下,那身校尉的官服就那么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床头,丝绸做的,很滑、很润!
但举起的杆子不下跪,过河的卒子不后退。曲长依旧固执地相信秦法、相信自己。
三日之期一瞬即过,贵人的马车缓缓驶出城池,马车上的帘子被轻轻撩起,又很快被放下,而马车至始至终没有丝毫的停留。
很快,一个文书模样的军官来到了曲长的床头,在曲长惊讶的眼神中,讥笑着从曲长的床头
将那身校尉的官服抱走。
许多的不甘与不平堵在曲长的胸口——那是他用性命换来的功劳啊!
可是终究曲长没能吼出这句话,再多的不甘与不平也随着一口老血被曲长生生咽下。
于是,曲长还是曲长,连爵位都没有动一动。
后面听说他的先登之功给了另一个曲长,仅仅比自己晚一点登上城楼。
有人为曲长抱不平,都被曲长止住了。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申诉,又能改变什么吗?自己能找出一个证人,对方就能找到十个证人证明他才是最先登上城楼之人。更何况,即便自己侥幸胜了,下场大战恐怕就是自己的末日了。倒不如认个怂,活下去。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你瞧,咱又学会了一句官话。”曲长对着来人说道,又似在自嘲道。
活下去,随即成了曲长的唯一信念。
当然,他还是知足的,相对于曾经儿时的玩伴们,他们日夜耕作不过换得两餐温饱,他算是幸福的了。
至少老天爷赏饭,让他有着一身的蛮力,而他也正是靠着这一身的蛮力,已经在家乡的城中有了自己的宅院,若是碰到大胜而归,一家人还能有餐肉食。虽然再无升迁之可能,倒也无需再为生计发愁。
夫复何求哉!
于是,先登的部曲里不再有他的刀戟,殿后的部队中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当然,他的武艺并未落下,也正因为这样,秦军屡次的大败却也未能要了他的性命,尽管在不知不觉中,曲长已经不再年轻。
许是上了年纪的缘故,见着为前途拼命的年轻人,曲长也试图去劝导一番:要以自身和家人为重,里面水深,你把持不住的!
但显然,这样的劝导不仅没能拉住年轻人们拼命的热情,反而将自己架在了危险的境地。毕竟,秦法严苛!
好在,秦军连连大败,军中战力急损,而曲长的武艺和丰富的作战经验也再次在危险中拯救了他自己。
同时,在收到了都尉和校尉的数次严正警告之后,曲长也终于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从此学会了闭嘴。
日子就这么平平稳稳的过着,操兵、作战、归家。曲长似乎已经认命,在这个乱世,能活着已是很好了!
直到三年前跟随蒙骜将军出征河东郡,闪电般渡过大河的秦军一路高歌勐进,众人皆沉浸在一片盲目的欢喜与自大之中。曲长却从河东百姓的眼神中发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明明秦兵并没有纵兵抢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