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兰想了想道:“你是说,这些人拥兵自重,将来必会生乱?”
王源道:“一个人如果拥有了太大的权力,难免便会野心膨胀。当他有足够的本钱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以安禄山为例,他如今拥有范阳河东平卢三镇兵马,兵力总数超过二十万,坐拥河东河北两道的庞大土地和人口。京畿的禁军也不过二十万人,军事实力上已经旗鼓相当。甚至在作战能力上,京城禁军远不如节度兵马骁勇善战,这便叫做外重内轻。当臣子的实力大于君王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大乱都毫不稀奇。”
公孙兰悚然道:“你是说安禄山要造反?”
王源摇头道:“我并没这么肯定,我只是拿安禄山举例子。那王忠嗣原本是四镇节度使,手握大军三十万,即便是现在,河东道归于安禄山之手,王忠嗣手中尚有而是五万兵马。远远超过了京城禁军的数量,这难道不是隐忧么?”
公孙兰道:“王忠嗣不至于吧。他怎会造反?”
王源道:“王忠嗣也许不会,但你敢保证太子不会?如果陛下听从李林甫之言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呢?太子会不会让王忠嗣起兵,以武力夺取皇位?安禄山又如何?你我去过他的河北道,他的勾当你并非不知晓,他勾结奚族人公然袭击我们,甚至供给奚族人兵器盔甲,建雄武城囤积战马粮食盔甲兵器的举动是否正常?他的种种作法其实已经超出了朝廷赋予节度使的权力,但朝廷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何故?这便是尾大不掉,外重内轻之故。朝廷现在要做的只能是安抚,而不是命令。否则兵部剥夺其两万兵额给我剑南,却要拿河东道节度使的职位给他弥补,这是何道理?还不是因为安禄山的权势太大,连陛下和朝廷都不得不安抚他的情绪了。如此下去,还能有个好的结局么?”
公孙兰吸了口气道:“说来说去,你是认为安禄山必反了。”
王源道:“我不是针对安禄山这个人,我是说朝廷的制度造成的外重内轻之象。在这种制度之下,张三李四皆有可能野心膨胀,皆有可能天下大乱。这才是我关心的。”
公孙兰点头道:“你的话不无道理,人的**是没有止境的,这些边镇节度使拥有重兵,确实有可能出大事。”
王源道:“不是可能,而是必然。拥有足够的实力,谁还会甘居人下?这是人的本性。外重内轻,大乱之象。不是乱不乱和谁会乱的问题,而是何时乱,乱到什么程度的问题。你想一想,如果安禄山举二十万兵马联合奚族人反叛的话,朝廷该怎么办?二十万禁军是敌手么?其余的节度使是否会乱上加乱?即便调其他节度兵马平乱,二十万兵马的大叛乱有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而且调其他节度兵马平叛,边境怎么办?吐蕃人,突厥人会不会火上浇油?到时候便是天下大乱之局。”
公孙兰惊愕道:“照你这么说,我大唐岂非……岂非前景黯淡了?”
王源道:“盛亡兴衰乃是天道,朝代更迭也是寻常。谁都喊着大唐基业万年不败,但谁又能阻止这天道的轮回。”
公孙兰皱眉道:“你既然看出这些,为何不指出弊端?朝廷……朝廷该立刻改变这种外重内轻的局面才是。”
王源摇头苦笑道:“表姐,你怎么变得天真起来了。这已经是到了病来如山倒的地步,你还指望能一碗汤药便治愈么?我难道去建议陛下去削弱几大边镇节度使的权力?一个小小的兵额事件,朝廷都无法严令安禄山服从,而是要给予更大的利益平息此事,还能指望朝廷有何作为?试想,如果安禄山有反叛之心,如果朝廷下令夺去安禄山平卢河东两镇节度之职,你若是安禄山你会怎么想?”
公孙兰道:“我会认为朝廷已经对我不信任了,若我有反叛之心,朝廷或许是识破我的心思了。那么我反倒会立刻举兵。”
王源点头道:“这就是了,那样做不但不会解决问题,反倒会让大乱来的更早。稍有风吹草动,大唐便要陷入大乱之中。”
公孙兰轻声道:“在你看来,大唐的乱局已经无可避免了?”
王源道:“我不会占扑算卦,但我断言,三年内大乱必生。所以我才这么积极的做这些事情,便是希望大乱生时我有自保之力。大乱来时,剑南道也无法置身事外。既知大乱将生,我若不有些应对,岂非是太愚蠢。所以我要铤而走险,争取每一天每一月的时间,提升我剑南军的实力,囤积物资粮草,以备不测。我当然希望我的话是错的,天下太平是好事,但我这个人不喜欢碰运气,还是希望能做到万无一失为好。我可不想将来被人攻入剑南,却无力保护我的妻儿亲朋。我要尽一切力量保护身边的人,这就是我给你的回答。”
公孙兰怔怔看着王源,久久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