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薄莉彻底弄清了这?幢寓所的布局。
除了客厅、卧室、盥洗室、浴室、小花园,还有一间极为宽敞的乐器室。
走进去,最先看到的是一架管风琴,大得占据整整一面墙,如同建筑般宏伟典雅,有四排琴键,上?千根音管。
薄莉只在教堂见过这?种?规模的管风琴,演奏的时候,乐声庄严而辉煌,可以响彻整座小镇。
薄莉学过钢琴,只有一排琴键,她?就感觉脑子和手不够用了。
很难想象,管风琴这?样?一心?多用的乐器——双手在四排琴键上?交错弹奏的同时,还要兼顾脚上?的踏板键盘,以及乐谱上?的音栓变化。
要知道,管风琴的踏板,并?不像钢琴那样?只有三个踏板,而是足足有三十?二个琴键。
一个优秀的管风琴手,可以通过改变音栓,弹奏出比交响乐还要层次丰富的乐声。
薄莉完全无法想象,这?样?的乐器该如何演奏。
吃过晚餐,薄莉拦住埃里克洗碗的动作,搂住他的脖颈,坐在他的腿上?:“等下再洗,我想听你弹管风琴。”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不再戴面具,但习惯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她?靠近他时,他还是会侧头,避开她?的视线:“为什么?”
薄莉眨了眨眼睫毛:“我想听我丈夫弹琴,不可以吗?”
这?句话果然是万能的。
他看了她?片刻,点头答应下来。
薄莉发现?,除了不戴面具,他的衣着也不再像最初那样?严丝合缝,最近甚至很少戴手套,白色衬衫也不再扣到最上?面一颗,露出微微隆起的胸肌。
一想到他这?些改变,都是因为她?,她?就一阵战栗。
埃里克走进乐器室,坐在管风琴前,将音量调到最低。
这?间乐器室虽然已经宽敞至极,但跟教堂相比,还是略显狭窄。
这?么小的地方?弹奏管风琴,如果不把音量调低,可能会有耳聋的风险。
薄莉坐在旁边,撑着下巴,等他调完音栓。
埃里克却冷不丁问了一句:“这?架管风琴的声音很小,你确定要听?”
薄莉有些疑惑,琢磨着他这?句话,终于觉出一丝不对劲。
埃里克不知道她?会弹钢琴,也不知道她?会唱歌,以为她?对音乐只是粗略了解。
所以,他并?不知道,她?对管风琴也有所了解——知道音栓不仅可以改变音色,还可以调节音量。
她?太了解他的性格,稍微一思考,就回过味来。
……这?疯子不会以为,她?让他弹奏管风琴,是想利用管风琴音量大的特点,给地面的人?通风报信吧?
薄莉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面上?没有显露出来:“当然。”
他两?只手放在琴键上?,按下一个音符,又按下另一个音符,然后,即兴弹奏起来。
调低音量后,管风琴的音色不再像巨雷一般震耳欲聋,显得轻柔、细腻,既有笛子的轻快明亮,又保留了管风琴原本的恢宏神性。
乐曲的开头,如同阴云压顶,灰暗、沉闷。
他一只手不断重复试音的那两?个音符,另一只手调节音栓的同时,没有落下伴奏。
就这?样?,琴声层次居然越来越丰富,氛围如发生火灾的黑夜,火光照彻黑暗,令人?窒息。
下一刻,他不知调节了哪个音栓,管风琴竟发出竖琴般轻灵的乐声,是曙光初露,劈开浓重的黑暗。
薄莉记得钢琴老师曾说过,并?不是手指放在正确的琴键上?,就算会弹琴了。
弹奏是对乐曲的再创作,不同手指的触键力?度不一样?,乐声流露出的情感也不一样?。
这?也是为什么机器无法取代演奏家——机器永远无法表现?出触键轻重的微妙变化。
即使管风琴的音色并?不由触键力?度控制,薄莉还是听出了埃里克对音色强弱的绝妙把控,简直如晨昏交替的光影一样?自然。
薄莉看向埃里克。
他的头微微垂下,神色专注,演奏的时候,肩背、手臂和手腕显得随性而放松,似乎音乐是从他的血液里流淌出来的,而非指腹。
到最后,乐声越发低柔,缓慢,显出几?分滚烫的缠绵。
简直像海边灼灼闪耀的日光,晒得她?头晕目眩,脸颊涨红。
一曲完毕,薄莉硬是听得耳根发热。
毫无疑问,这?是一首露骨的示爱之曲。
前半截,灰暗、阴冷的曲调,是他遇到她?之前的人?生。
中间竖琴般灵动的音色,则指的是她?。
还记得上?学时,有个男生喜欢她?,也在她?的宿舍楼下,一边弹吉他,一边用歌声跟她?表白。
当时,她?只是瞥了一眼,就戴上?耳塞,继续看书。
后来,同学问她?,为什么对这?么浪漫的表白无动于衷。
薄莉也很纳闷。
她?还以为是自己性格冷淡,不吃这?种?外放的表白方?式,没想到只是因为那男生弹得太差。
埃里克弹奏的曲子,每一个音符,都让她?从头到脚一阵震颤。
想到这?是他即兴创作的曲子,那种?震颤只增不减。
埃里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不敢看薄莉的反应。
作曲对他来说,就像普通人?写字一样?简单。
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每天写一首不同风格的曲子送给她?。
……就怕她?不想听。
他的头脑十?分清醒,非常清楚,薄莉是爱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