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伢之哀,众人感同身受。
墨家·唯物道,光是听起来都如此丝滑悦耳。
这更与范伢的主张不谋而合,像是他亲手捧起来的儿子一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儿子……
却……
却被天道赋予了别的爸爸。
又或者说,他自己就是个爸爸。
天道啊天道,为何偏偏让檀缨开了家!
是错判了檀缨所悟与墨家的重合之处?
亦或自有天意?
然,此局已定,唯呜呼哀哉。
眼见范伢如丧子一样,雏后起身圆道:
“司业爱才,却也不必如此沉痛。
“百家逐道,向来分分合合,你看那道家与阴阳家,最终不就融在一起了么?
“正所谓大道相通,或终有一日,司业与檀缨殊途同归,并坐一家之堂,畅谈客物之道,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旁人亦随之劝道:
“檀缨开家到底是件好事,司业节哀……”
“至少墨家不必与唯物家相争了。”
“正如雏后所说,大道相通,殊途同归,我看司业与檀缨定会并席而坐。”
大家都在好生相劝,却唯有韩荪没顶住,“噗”地笑出了声。
众人望向韩荪,难抑不快。
你法家跟墨家相争不假,可对着这样的范伢笑出来,祭酒你还是个人吗?
“致歉……致歉……”韩荪也自知失态,努力地压下性子。
范伢只看着他狠狠点头:“祭酒,我这幅样子确实很有违身份,你想笑便笑,莫憋坏了身子。”
“不,我在笑别的事情……”
“此情此景,祭酒还有心想别的事情?”
“顺着雏后的话,自然而然想到的。”韩荪侧身憋笑道,“突然如此失笑,绝非有意,致歉,致歉。”
“哦?”雏后看热闹不嫌事大,只笑问道,“我的话哪里好笑了?祭酒不妨明说,让大家也笑一笑。”
“……还是不了。”
“说吧,你不说司业不会放你走的。”
“这……其实也并不是非常好笑,只是戳到了我本人的笑癖,说便说吧。”韩荪干咳了一声后,与众人道,“雏后说‘司业与檀缨殊途同归,并坐一家之堂’,但没有说,坐谁家的堂。于是我就在想,怕不成是司业入了唯物家呢?接着便想到了司业问道拜师,檀缨略施指点的样子,哈哈……哈哈哈……”
“……”
众人呆滞无言。
不愧是祭酒,连笑癖都如此异态。
范伢听得更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怒,只无力一坐,耍脾气一样拂袖道:“我不管了!下面的事你说,全你说!”
“致歉……致歉……”韩荪憋了个苦脸,就此瞥向檀缨。
却见檀缨竟也在憋笑——
【祭酒好展开,妙啊!超好笑!】
韩荪也只苦笑抬手——
【莫再笑了,私下交流。】
其后,他便也朗然道:“檀缨,开家之事,你昭是不昭?”
“定是不昭。”檀缨当即答道,“学生第一要务是学习,第二要务是著文立说,断无与他家逐道争锋之意。若一定要昭,也当借天文之说成著来昭,不必刻意为之。”
“善。”
虽然这个决断与韩荪预料一致,但他还是松了口气,接着便神色一收,有些拧巴地说道:“你或不知,刚刚坐鼎的时候,耗了不少资材,其中有学宫的公资,也有诸位学博的私藏,于理来讲……”
未等他说完,檀缨便眼儿一瞪说道:“学生生是学宫人,死是学宫鬼!”
听闻如此刚硬的表态,所有人也才松了口气。
“善。”韩荪也才说道,“此番消耗资材百余副,将来如若你有私获,能补上一些自是极好的。”
檀缨灿笑点头:“好说,好说。”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個人承下这个好意。
只因檀缨的笑容,横看竖看,掰开了揉碎了,尽皆全是“白嫖”二字!
韩荪自也知他不可能补上,只是请他摆个样子罢了。
待姿态摆足,韩荪才又说道:“至于拜师之事,你已开家立道,我等自是难为汝师。”
“能!”檀缨当场一肃,重重躬身:
“学生刚刚已经说过,唯物家拜百家为师。
“而且,刚刚坐鼎之时,每位老师的资材都供与我,学生也正是吃了百家饭方得此道。
“于情于理,学生都该拜!”
韩荪一顿,眯眼问道:“伱是要拜所有学博为师么?”
“正是如此!”
“这可不太好讲了。”韩荪为难道。
不远处,毋映真忽抬手一笑:“好了,没人指望你补资材,你若为了不还资材而拜师,大可不必。”
檀缨心下一抖。
妈的,老姐姐就是懂,这都你被看出来了。
但其实,我的格局更大一些。
过去的当然不可能还。
可将来不还是会缺么?
资材贵物,我无师无门,找谁要去?
再者,唯物家形单影只,更需要前辈先贤的庇护。
虽然心下是如此考虑的,面子上檀缨却是诚诚恳恳,大义凛然:
“诸学博与我鼎力相谈,无私相助,以私藏哺育我得道,如果这都算不上老师,不该拜师,什么才算师?何人才能拜?”
众学博闻言,多是一肃。
便是檀缨说得再感激涕零,他们也只品到了那两个字——
白嫖!
还是白嫖。
这小子还上瘾了?
然而,总有老实人。
“说的好!”只见庞牧扶案而起,振奋点头,“你这徒儿我收了,管你是何家,你我今后便是师徒,我说的!”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更老实一样,周敬之随之暴起瞪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