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他在一个水塘边给我们洗衣裳,忽然看见一条鱼跳出水面。他喜出望外地跑回来,取出一根缝衣针,烧红了,弯成个钓鱼钩。这天夜里,我们就吃到了新鲜的鱼汤。尽管没加佐料,可我们觉得没有比这鱼汤更鲜美的了,端起碗来吃了个精光。
以后,老班长尽可能找有水塘的地方宿营,把我们安顿好,就带着鱼钩出去了。第二天,他总能端着热气腾腾的鲜鱼野菜汤给我们吃。我们虽然还是一天一天衰弱下去,比起光吃草根野菜来毕竟好多啦。可是老班长自己呢,我从来没见他吃过一点儿鱼。
有一次,我禁不住问他:‘老班长,您怎么不吃鱼啊?’
他摸了摸嘴,好像回味似的说:“吃过了。我一起锅就吃,比你们还先吃呢。”
课文念完,雷鸣般的肠胃蠕动声从李婳的胃里涌现,尴尬地翻滚在寂静的教室当中。
片刻之后,比雷鸣更响亮的哄笑从四面八方向着李婳扑来,撕扯着她的四肢,让她痛苦又绝望。
“我们,不是朋友吗?”
李婳心想。
李婳总是很饿。
饥饿感自她出生起便长伴左右,日夜不歇地窥伺着她的生活。
这魔鬼一般的饥饿并非是有什么饕餮或者饿鬼、混沌之类的神奇生物为她赋予了诅咒,只是单纯的因为吃不饱而已。
父母瘦削的臂膀在扛起五个孩子的生活后,便再无余力扣出一丝多余的油膏来满足孩子们维生之外的口欲了。
你很难说贫穷和饥饿哪个更加残忍,因为他们总是一同出现,轻轻攀附着你的肩膀。
对于这群半大小子而言,身体和食欲的增长速度总是远大于父母收入提高的速度的。
这样的饥饿哪怕是在兄长和长姊开始工作,家庭环境得以改善后,仍然挥之不去,萦绕着李婳的灵魂和身体。
那只瘦削干枯又扭曲的手总是这般沉默而吊诡地捏住她的胃袋,用轻柔而残忍的揉捏与撕扯提醒着她。
“你饿了。”
她便进食。
李婳很难解释自己的食欲是从何而来,但大家都能看到,李婳的嘴几乎从未停止过咀嚼。
手指饼干?好吃,比铅笔尾巴上的橡皮和木头好吃一万倍。
橡皮糖?好吃,虽然口感还是不如真的橡皮那样柔韧而有嚼劲,但胜在甜味。
辣片?好吃,比语文书的纸页有滋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