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还在睡,旁人只觉他怕也真是睡着了。他因为沉默而显得神秘,不时有人偷偷看向他的背影,别人只见他肩背姿式似都透着一股骄傲,但小姑娘英子看在眼里只觉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助,她心里好感激,觉得适才那一剑虽不是为她,但也是为她唱出的一句歌词击出的,不知怎么心里就好感动——这么又快又厉的剑,他一定是累了。小姑娘和爷爷坐在火堆边,想着心事,不时偷看那穿黑衣服的少年一眼,只觉心里说不出的……,她年纪小,还不懂这种感觉由何而来,只是把‘共倒金何家万里’一句翻来覆去地暗自喃喃念着,念得一辈子也难忘了。
镖局中有几个伙计一时熬不住想睡了。年轻人贪睡,秦老爷子一双眼却还精亮精亮。杜焦二老在那儿抽旱烟,并不说话。金和尚把手上的伤包好了,王木在轻轻地咳,最苦的却是门外的缇骑铁卫,雨虽不大,但这么淋着也不好受,快一个时辰了,他们虽相信那少年已睡着了,却又不敢走——他既然在最不该睡的时候睡,大概也会在最不该醒的时候醒。铁骑们平素也杀过人,每次拼杀后心里都空空的,好像要想起些平时难得想起的关于‘人这辈子’之类的大题目,他们便忙着去赌钱喝酒嫖女人,逃避那些反正解答不了的问题,这一个时辰下来,只觉得心空胆虚,似乎这一辈子再没兴趣再去杀人拼斗了。
三娘子沈放和耿苍怀三个人慢慢地传杯换盏,话虽说得慢慢的,却越谈越投机,相识恨晚。那孩子小六儿见已没事儿,心一松,眼皮耷拉下来,就睡着了。三娘子把他抱在怀里,笑道:“哪儿找这么个脏孩子去?”又冲沈放一笑:“我们认他做孩子吧?”脸上现出种母亲的温柔。
沈放却冲她贴耳笑道:“咱们以后要是再有了呢?”
三娘子脸一红,颊间一片轻嗔薄怒,用只沈放一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想的!”一转眼注意到那唱曲的小姑娘看那少年人的神色,三娘把她看看,再把他看看,心里不觉就痴了。
外面忽然一响,漆冷的夜空中,一朵菊花状的烟火在黑暗中盛开了出来,方圆经丈、金黄灿烂,在夜空中顿了好大一会儿的工夫才落下,那小姑娘一见,倾心地道“好美啊!”火光照亮了那少年的脸,却不知她赞的是不是连人也算在内了。门外的马匹‘咴’地一声,一干铁骑便人人都面露喜色,吴奇忙一挥手,他身后的一个人便掏出一个油布裹的包,打开来,却是个黑黑的筒子,没人认得那就是花炮。他手一晃,就晃亮了一个火摺子,点着了引线。火摺子在夜色中一闪而熄,他手里的花炮却冲上天去,带着一条红线,在众人头上炸开,红色的,恍如流星,虽远没有先前那朵大而美丽,但数里之内想来都能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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