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陈龙执意不肯收欠条后,陈龙就发现江皓神神叨叨的,每次盘账发薪都不要,愣是说先存在公司,他知道江皓那是刻意想要让他收下那笔替他支付的医药费。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江皓执意不拿钱,他那远在小北村患有哮喘的老母可怎么办,他那老父亲也只是简单农田劳作,压根没有收入。这江皓的一根筋,真是让他很头疼。拿着刚从陈氏宗祠拿出来的一筐油糍,匆匆经过茶滘街,陈龙刻意看了眼茶滘街的情况,似乎最近客户和批发商都少了很多,路上虽然店铺林立,但是进店的人并不多。穿过那条青石板路的小桥,臭水沟的味道在这个时节依然有些浓烈。陈龙一只手掩着口鼻,一手提着红色竹提盒,盒面的双囍字格外显眼,在广东,接近做节或者家有喜事时,总会升起一口柴火锅,大量的油倒进锅里,在剧烈燃烧的柴火中温度急剧升腾,白色的空心面团在热锅边沿一个个滑进去,在滚烫的热油中渐渐膨胀,发大成一个个金黄色的大球。阿姨们会拿着漏勺把大球按在油面上滚来滚去,甚是有趣。仟千仦哾把滚烫的油糍捞起来放在面盆里晾凉,在圆圆的红色竹盒里铺上一层厚厚的白色大米,再把油糍一个个放在大米上面,以便保存。在节日的时候放在关二哥面前上供,或者一群人蒸热来吃上几个,甜甜的滋味会从舌头一直渗透到喉咙,软软糯糯的粘感粘在牙齿上,欲罢不能。陈龙绕过了桥头,走着走着就到了茶滘街旁的五仙桥,隔壁就是石围塘,石围塘一带显然跟茶滘街的冷静形成鲜明对比,摊贩、茶叶档口除了老板,还有涌动的询价的人。平日里在茶滘街入货的人,似乎都流到了这边。热闹的吆喝声,让陈龙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以前江皓他们在茶滘街摆摊的景象。也不知道何时起,这里并不出名的石围塘和五仙桥竟然会比茶滘街更快形成一个貌似茶叶市场的聚集地。在陈龙耳边环绕的不是白话粤语,而是各种福建口音、湖南口音和江浙的耳侬软语,就像,一个各地的微小缩影,大杂烩。陈龙也没有料到,这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刚改革,竟然能吸引大批的外来者,他们如同侵略般迅速又潜移默化的占据了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把一个被他们忽视的地块发展成聚集的核心地。没想到芳村竟然能在这经济体制改革后,如此迅速的吸引了众多精英的加入,这些头脑灵活的生意人、半路下海的体制内人员、异地茶商,纷纷来到芳村茶叶市场掘金。陈龙看着人头攒动的街头,忽而明白了爷爷在他临出门前说的那句话——“茶滘街很快就不是罗昌平和潮帮的地头,我们亦如是。”如此的危机,他并没有深刻感受到,甚至觉得江皓和爷爷都是杞人忧天,但站在石围塘这个地方,即使破旧混乱,纵使没有规则,但他们成了茶叶城里的香饽饽,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无法再忽略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