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炳吭哧吭哧地把一个个小铁箱子搬到长安悦分局正厅的花梨木桌子上。花梨木是硬木,花纹繁复典雅,倒很合‘长安悦’镖局的气度。这时只见桌边正坐了两个人。客席上是一个素淡打扮的孀居女子,她的头上甚至没有任何装饰,但整个人叫人看来,不知怎么就觉得颇有贵气。她的年纪看来有二十**,自称夫家姓肖,娘家姓裴——当然没有人会问一个少妇的闺中小字。
坐在主席位置上的就是‘长安悦’的郎先生了。他的气度平和,虽然美艳当前,也没觉他神态有何不妥。
二炳搬上桌的箱子一共有六箱,都是一般大小,铁篾红羊皮的,光看箱子,就让人觉得那箱子虽旧,但箱内的东西只怕非同一般。
那女子轻轻道:“开箱。”
二炳就接过钥匙把六个小箱依次打开。郎先生注目望去,只见那六箱中色泽不同,却同是稀世奇珍。一箱是寸许长的唐代内府秘制纯色金条,条上还打了当年大内的字号;一箱是暹罗国供奉的犀牛角,都有寸许粗的样子;一箱是水象牙,清白皙透;还有一箱是密闭得很好的、供上用都绰绰有余的绝品沉檀,一开箱就闻到一股凉气。另外两箱一个装了一顶凤冠、工艺精巧,凤嘴里一溜啣了十九颗珠子,珠光洁净盈润,一望而知是稀世绝品;再一箱东西最少,只装了三样翠——镯、戒、佩,但在郎先生那双锐眼里,知道这三样翠的价值只怕反居六箱之冠。
郎先生是个面目白皙的精瘦男人。他静静看着桌上的物事,虽说价值不菲,但反应并不强烈。长安悦有长安悦的规矩,他微微一笑:“这就是夫人要托的镖?”
然后他轻轻一叹:“对不起,我们长安悦从不直接接受客户托镖,我们只为镖局保镖,夫人还是收好另寻镖局吧。”
那女子——裴红棂无话,她望了桌上的六箱珍宝一眼——多少年了?已整整十一年了,她已整整十一年没有打开过这六口箱子。十一年前,她还只有十八岁,出嫁前一天,母亲实在舍不得女儿嫁给一个穷翰林受苦——那时肖愈铮还是刚入翰林院的翰林——就倾了几乎一小半的家资办了这六小箱东西给她压箱。十一年了,她都没有再打开过它。因为进门三天,她就换下了身上所着的供上用的川锦,而只穿普通的府绸。放下自己尚书小姐的身份,亲任杵臼。她钦敬自己那以孤傲处世的夫君,所以这六箱珍宝她多年动都没动——甚至肖御使都不知道它们的存在。但今天,她要用上它们了。
只见裴红棂抬起头,用一双明亮的眼睛望着郎先生道:“这不是我要托的镖。”
“——这只是我打算用来付我所托的镖的镖资。”
“只要你们把这趟镖护好,这些,就都是酬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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