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两路州府长官入陆王眼中者不多,李邈、张所为其首也。陆王使人暗中劝降,皆为其严词所拒。现今大名府破,张所殉死,依次便是真定了。”河北空虚至此,梁山军扫荡北地,已确切无疑。陈瓘有时也不得不感慨,儿子的这一搏,真是可搏出一似锦前程来。“陆王根基稳固,人心在握,纵使士心犹有反复,亦不过是细枝末节。”
难得啊,士大夫自己把自己说成“细枝末节”,难能可贵的很。
须知道士大夫口中的‘民心’更多时候是在指点自己,可是在梁山,这民心指的却是真正的百姓之心。
陈瓘以‘民心’、‘士心’区分之,任伯雨自然懂得。
“李彦思在其位谋其政。当今圣上继承大统以来,疏斥正士,狎近奸谀,任用蔡京、童贯一党奸佞,骄奢淫佚,虽屡失民心,却也不至叫一路疆臣都不战而降了梁山。”任伯雨看着陈瓘,他清楚这个时候陈瓘来真定的用意。
都是经历仕途数十年的人物,此刻就不需要去说什么士林风骨,天下大义。但任伯雨就是好奇,“老夫素闻那位陆大王视士林为朽木,视名儒为草芥,恨大户入骨,恨巨室入髓,何以就叫莹中前来真定招抚了?”
这明显与那位的风格不同么。就梁山军历来施行的一套,那不是从头到尾,一路车翻,敢有异议者,历来都斩草除根,杀得干净的么?否则士林怎会传说他暴虐凶残,为有史以来盖始皇帝第二!
“哈哈,这般言语就未免过于偏颇。陆王所杀之人虽多,却皆是罪有应得之辈,从无滥杀无辜之举,岂能称得上暴虐二字?此以讹传讹也。”
“昔年江公望有言:人君所以知时政之利病、人臣之忠邪,无若谏官、御史之为可信。若饰情肆诬,狭己私忿以罔上听,不可不察也。”即是说人君若要知道时政之利弊,人臣之忠邪,没有像谏官、御史那样可信的了。而若谏官、御史挟私情肆意诬言,为泄私愤而扰乱皇帝的视听,则此情不可不明察。
“人处于世间,所听所闻所知,何尝不与上相似?德翁亦曾为亲民官,当知道今日天下之大户巨室多恶迹累累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而士大夫之流出于大户巨室者多,寒门小户者少,言语诋毁,不足为奇。当今之世,士风日下,不可执也。”
“陆王虽嫉恶如仇,实则明察秋毫。”说道这,陈瓘也是觉得羞惭,这话说的他都脸红。
“如此莹中今日来此又是为何?莫不是陆王以为,这真定府内外大户巨室,便就人人向善乎?”任伯雨语音中含着笑意。
陈瓘哈哈笑来,任伯雨这番话叫他想起了当日儿子陈正汇所述的那番话。
小地主【豪强】——大地主【士绅】——官宦世家。
其由小到大之中,积累手段相差仿佛,都是田租盘剥,或是恰逢天灾,逼人不得不借贷过活。而后放人借贷,利滚利,一钱变两钱,两钱变四钱,无穷无尽也,如此般收割,自是无往而不胜。这般收拢附近人家田亩于自家之手中,内中透着无尽的罪恶和血腥。但陈瓘知晓,这却是事实也,天下士绅百家,清正干净着十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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