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墨并没有带三人往人多的地方去,而是走向停放在林下的那些马车,这些马车上都摞着大大小小的麻包,里面装的想必是谷粟米粮。拉车的马匹都被卸下来了,正自近处吃草,而马车都是用顶杆撑住车辕停在那里的。到得近处,张墨延出灵气,隔空自车上抓下几个麻包给长生等人充当座椅。长生原本还不确定张墨为什么召自己过来,待得看到马匹所在区域杂草几乎被啃食殆尽,心里便有了答案,粮队在这里滞留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先前自长安遇到张善的时候张善就说过军中面临着断粮的窘境,全靠倪家分布在各地的一些产业勉强支撑。根据时间推算,张善回到军营之后,张墨应该立刻就出去筹集粮草了,军中缺粮但粮队滞留在此,无疑是回营途中受到了阻碍。想到此处,不等张墨开口,长生便出言问道,“是不是粮草运不回去?”“是,”张墨点头过后手指西北,“之前朝廷调拨的军粮都是自北面官道运来的,而今朝廷军粮断供,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除了北面的官道,整个汉中都在叛军的控制之下,此前我们曾冒险自他们眼皮底下运过几次粮草,但现在叛军已经警觉,所有通往营地的路径都有重兵把守。”张墨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汉中城高粮足,叛军兵多将广,我们本来打的就很是艰难,前段时间杨守信又请来不少旁门左道,而这些旁门左道又请来许多妖邪鬼怪,如此一来我们打的越发辛苦,强攻梁州无果之后两军已经陷入僵持对峙,此时我军若是派兵接迎粮草,无异于孤军深入,势必遭到叛军的阻截围攻。”不等三人接话,张墨再度说道,“眼下军中已经断粮,粮队想要绕过汉中至少需要半个月。”张墨虽然自马车上移下了几个麻包,却只有巴图鲁自己坐了下来,听得张墨言语,巴图鲁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弟妹子,你别担心,我们来了事儿就好办了,不用绕,直接冲过去。”张墨早就知道长生的大师兄脑袋不很灵光,听他说浑话也不介意,只是微笑点头,“大师兄无敌神勇,谁也拦你不住。”是人就喜欢听好话,巴图鲁自然也不例外,受到张墨表扬,乐的咧嘴大笑。张墨与巴图鲁说话之时陈立秋后退几步自麻包上坐了下来,然后扯过一根狗尾巴草叼在了嘴里,他虽然平日里吊儿郎当,实则文武双全,足智多谋,但眼下长生在这里,他自然不会反客为主。“你们在这里停了几天?”长生问道。“两天,”张墨说道,“此处离我们的营地不过一百五十里,前方五十里就是官道的三岔路口,我已经派人打探过了,至少有两千叛军驻守在那里。距我军营地三十里处是叛军的前军阵地,敌方前军有三万兵马,扇形分布于阵地十里之内。”听完张墨讲说,长生皱眉点头,想要将粮草运回营地需要穿越两道阻碍,若是轻装骑兵,穿越这两道阻碍并不困难,但运粮队伍速度缓慢,比不得骑兵,而且马匹都是负重前行,其中还有不少山羊,拖家带口,移动速度甚至还不如普通的步卒。长生没有急于说话,而是走到近处的麻包上坐了下来,张墨也没有急于问计,因为她很清楚眼下的情况异常棘手,便是长生多有智慧,也无法立刻想到可行之策。见几人面色凝重,巴图鲁再度说道,“管他两千还是三万,都拦不住咱们,直接冲过去,杀他们个人仰马翻。”深思熟虑之时最怕有人在旁边吆三喝四,眼见陈立秋想要皱眉责怪巴图鲁,长生抢先开口,“大师兄,稍后定有厮杀血战,不能让你的神牛饿着肚子打仗,这里有的是米粮,你拿一包过去喂喂它。”“好。”巴图鲁站立起身,抓起一个麻包转身就走。“哎哎哎,快放下,快放下。”陈立秋急忙摆手制止。“干啥呀,又没吃你的。”巴图鲁瞪眼。“这包还是豆子,你是唯恐它不放屁呀,”陈立秋指向旁边马车,“拿那个,那车是谷子。”“哦。”巴图鲁换了一包谷子前去饲喂。待巴图鲁走远,长生开口说道,“前面的两千好说,问题是后面的三万,如果后面的三万得到消息,就会立刻将分散在十里范围内的士兵收拢一处,全力阻截,届时咱们的粮队肯定冲不过去。”长生说完,张墨和陈立秋皆未接话。长生再度说道,“三岔路口离敌人的前军阵地只有七十里,一个烽火信号儿,后面的三万兵马就能收到消息。”张墨和陈立秋仍未接话,长生说这些只是分析情况,整理思绪,并不是征求他们的意见。“咱们的粮队里有多少士兵?”长生看向张墨。“不过两百。”张墨回答。听得张墨回答,长生没有再问,两百士兵做不得什么,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发愁是肯定的,因为不能绕路,只能硬闯,硬闯的同时还做不到兵贵神速,而且还不能惊动敌方的三万前军。发现问题很容易,大部分人遇到问题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知难而退,而不是迎难而上,想办法解决问题。看一个人是懦夫还是勇者,只看他在遇到困难和危险时是消极退缩,还是勇敢的冲上去。沉吟良久,长生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随后又自脑海里推敲过诸多细节,这才转头看向张墨,“你喊我来,希望我做什么?”张墨没有回话,而是看了一眼正在看着巴图鲁喂牛的陈立秋。虽然张墨没有说话,长生却已经知道她心中所想,张墨原本以为他和大头等人在一起,此前他和大头释玄明夜袭麒麟镇,三人联手杀了六百多个倭寇,若是再加上杨开和余一,五人联手,全歼三岔路口的两千敌军并不费事,在处理了这两千敌军之后,再合五人之力保护己方粮队硬闯敌军阵地。但张墨没想到他没和大头等人在一起,赶来的也只有他和巴图鲁陈立秋,而巴图鲁和陈立秋的实力自然无法与大头四人相比,她之所以不明说乃是担心陈立秋听到之后心里会不舒服。“三岔路口附近有没有村庄?”长生问道。“有,”张墨捡起一根树枝自地上勾划,“这里有个村子,这里也有一个,在这个位置上还有一个。”“距三岔路口有多远?”长生皱眉问道。“这两个都很近,不过两三里,西北方向这个远一点,当有五六里。”张墨说道。听得张墨讲说,长生眉头紧锁,他的计划是下毒,将把守三岔路口这两千敌军尽数毒死或是毒晕,也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不惊动七十里外的三万敌军,他问近处有没有村子是为了悄无声息的下毒,如果没村子,突然生出的烟雾就会令敌军警觉起疑,如果有村子,就可以自村子附近燃烧毒草,哪怕敌人发现烟雾,也会认为是傍晚的炊烟。眼下是东南风,风往西北刮,如果燃烧毒草,散发的毒雾在毒死士兵的同时势必殃及村里的村民,这可并不是闹着玩的,他的岐黄之术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拿捏毒雾飘散的距离,最主要的是想要将敌军尽数毒死,所用的毒草必须是剧毒之物,若是村民误吸中毒,定然必死无疑。张墨和陈立秋都是聪明人,见长生问了几个细节之后便不再发问,便猜到他想到了可行的办法却受到了阻碍和困扰,于是便转头看他,等他说话。长生沉吟片刻出言说道,“我本想用毒烟毒死三岔路口的两千敌人,然后连夜赶路,在粮队接近敌军阵地时,大师兄三师兄前去偷袭敌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而咱们两个则护着粮队穿过敌军阵地,回返己方营地。”长生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眼下最大的难题是下风口有个村子,毒烟一旦蔓延过去,村子里的人必死无疑。”听得长生言语,二人皱眉不语,他们自然不会蠢到询问长生能否控制毒烟的毒性,因为如果可以掌控毒烟毒性的强弱和蔓延范围,长生也不会如此犯愁。随后很长一段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这是个很大的难题,打仗殃及无辜会饱受诟病,而且三人并非凶残之人,殃及无辜总是于心不忍。但问题就摆在眼前,想做到道德无瑕疵,己方士兵就要挨饿。想顾全大局,就会害死无辜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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