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存良觉得自己在教育局做了这么久,是一件没什么意思的事情。
上次他去调查范德闲的事情,最后回来被局里的刘副局长好好的表扬了一下,说他会办事,上路子,加上和刘副局长那丝丝连连的一点小关系,于是就小提了半级。
在别人的热切眼神中,但这个地方留给他的印象,只是:枯燥、勾心斗角、人浮于事。
叶存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工作是有意义的,甚至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去辞职,再也不去当什么公务员,从事什么伟大的教育工作了。
因为在这个地方,做事太多反而会出错,担责任的人一定是勤勉工作的人,一天到晚偷懒卖乖、两面派、讨好人、会处关系的人反而受到赞扬。
直到今天,叶存良遇到了一件事。
第一次跑到这个老人,叶存良的第一反应是以为又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上访户。虽然教育局的上访户不多,但小地方懂法律的人不多,更多的时候老百姓还是喜欢用这种更加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结果,老人却含糊不清的说出自己是来给独生子女光荣证年检的。
办公室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叶存良的领导,老神在在,端着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和另一个下属忙着给局长大人准备市里要的材料,最近都在加班,累成狗。
同事说,你这个证得去计生办盖章,走错地方啦,然后想了想,看老人可怜,破天荒的没直接打发走他,而是加了一句“有点远,大概出着七八百米吧”
那老人特可怜的说了一句话:我看不清。
叶存良这才发现他有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眼球,只露出一个**,还有一只眼睛浑浊得不行,显然是看不清。
同事又问,那你子女呢?你眼睛不好,就应该让他们来啊。
他说:我没有子女。
同事叹息了一下,然后笑了笑,说:我们实在没空,忙得很,我告诉你方向,你自己慢慢过去吧。
叶存良想了想,教育局所在的地方是政府大楼集中的繁华地段,路上全是车,让一个八十多岁、视力明显有问题的老人走那么远的路?!
“我送你过去吧”叶存良说。
同事捏着手机的动作一顿,一脸懵逼,说:“局长的重要材料,你不搞啦?!”
叶存良也对他笑了笑,“没事,很快的,你也说了,七八百米”
果然老人走路很不利索,叶存良跟着他走,看不过去,上前扶着他。
他身上全是土,明显来的时候摔过几跤,叶存良扶着他,慢慢的走。
老人一直说,我岂不是耽误了你的工作。
叶存良说,“我今天要做的事吧,也就那样,天天做。再说您和我爷爷一样大,我也不忍心丢下你不管”
两个人聊天,老人说,那个独生子女光荣证能领到一年960块钱/年的钱,他以前是农民,后来来城里打工,没了地也没养老,这点钱对他很重要。
老人说他视神经萎缩,小时候很穷,也没钱治。
他说他是五保户,无儿无女,八十多岁了,在世上没有亲人。以前五保户要去领现金,他也去的,现在直接打在他的存在上,他去自己家附近的银行就可以了,现在的政策比原来好,现在的政府比原来好。
听着他夸政府好,叶存良笑了,笑的有点心酸。
960块钱对于很多人而言,不过是一顿饭,一两件衣服。对于计生办也不过就是一个章,但对于一个这样的老人却无比重要。
到了计生办,老人盖完章,小心翼翼的把证收到口袋里,然后一直跟计生办的主任说多亏了我啊。
他大概是以为计生办的主任是叶存良的领导吧,可叶存良知道,如果不是他这张熟面孔,老人今天想盖到这个章,恐怕可没这么顺顺利利,人家正在看报纸的计生办主任恐怕也没这么热情。从这个意义上,老人感谢叶存良,也没有任何不对。
叶存良走出来,在路边拦了辆出租,帮他付了一百块钱,让师傅到地方后把找零找个老人,叶存良和不住感激的老人的老人道别。
走回教育局的路上,这一片是政府办公楼扎堆的地界,叶存良在一个办公楼的门前看到了那五个金光大字。
那是毛伟人的笔迹,刻在每一个政府办公楼的前方,苍劲有力而又被人熟视无睹。
叶存良并不是一个多么有雄心壮志的人,他自小就觉得自己应该只属于大多数的平凡人,过自己快快乐乐的日子,不去想什么伟大的事业。
但看到这几个字,叶存良站了良久,都快忘了还有局长的材料要赶着回去做,因为他觉得心特别酸。
那五个字金光灿灿,写的是“为人民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