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像是很高兴,红光满面的,已经醉了,带着冲天的酒气,却还要拉着楚昭的手诉说心中的欢喜,“子兰,你真是给爹长脸!爹有四个儿子,他们三个……都不行,爹最喜欢的还是你了。爹从小带你去见朋友,赴应酬,就是知道有一日你必会成为爹的骄傲。你看……如今你要娶妻了,我真是……真是高兴地不得了。”
楚昭坐在软塌边,沉默的看着他。
“楚家的小辈里,就你运气最好……以后有了相爷的照拂,你只会越来越好……好运气,可不是谁都能碰到的。”
年轻人讽刺的一笑,运气好?他运气好吗?如果从小并不知道生父是谁,生母被卖入青楼,每日过着战战兢兢地生活叫运气好,如果亲自看着生母被家人派来的仆妇生生勒死叫运气好,如果同杀母仇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命活在明天是运气好,如果连人生都无法掌控,只能做大人物座下一条狗,如傀儡一般的生活,连喜欢的女人都不能拥有叫做运气好……
那天下间的好运气,独独他楚子兰拥有这一份。
“父亲,”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你还记得我娘吗?”
楚临风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开口:“你娘……你娘是谁啊?”说罢,他又翻了个身,面朝着墙,沉沉睡去了。
楚昭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自嘲的笑笑,站起身来,走出书房。
小厮询问他是否要热茶,被他摇头拒绝。
他慢慢地走着,小时候觉得楚家真大,每一处都可能潜伏者险恶的杀机,如今长大了,再走走,觉得原来也不过如此。
朔京城的冬日,一如既往的冷。就如他第一次来到楚家时,看见那个俊美的男人,心中也曾生出一丁点希望,却被他接下来的无视与冷漠浇灭。
似乎,也如如今这般冷,只是现在他已经不会如幼时一般发抖,并非因为这冬日变暖了,而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寒冷。
谁都会习惯的。
楚昭走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门关上,屋里,有眼生的婢子上前笑道:“喜帖都已经发出去了,四公子。”
他挥了挥手,温和回答:“劳烦了。”
婢子面上浮起欢喜的笑意,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徐家要在年前将亲事办成,看起来像是仓促,可众人都心知肚明,楚昭迟早要娶徐娉婷,亲事的一切,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就如他幼时拜在徐敬甫门下时,从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不属于自己。
屋子里的暖炉发出红红的火光,看起来有种虚妄的温暖,忽然间,他想起在某个春日,有人曾花了八个铜板,送了他一只写着自己名字的红糖花篮。
他突然很想念那只花篮。
有小厮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小声道:“四公子,徐相要找的当年鸣水一战的人,至今没有下落,近来已经开始着急。”
楚昭的目光,从燃烧的火炉中移开,不紧不慢的开口,“不必多想,那两人,定然已经落在肖怀瑾手中。”
“应香姑娘那头也已经传过信了,太子殿下如今很宠爱她,对徐相颇有不满。”
“以为胜券在握的人,自然对指手画脚之人诸多怨气。”楚昭笑笑,“肖怀瑾回京了,太子与乌托人早已私下结盟,徐家快到头了。”
“恭喜四公子,”小厮高兴的道:“四公子即将心想事成,待这之后,您想要的,自然无所不得。”
“我想要的?”他怔了一下,半晌才道:“我想要的,已经是别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