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瓒呵呵笑了笑。
原以为朱厚照杀了刘瑾,整顿朝堂,回到紫禁城,有了几分明君的样子,可现在看来,他还是如往日一样胡来!
让监生去当匠人?
多胡闹才能想出来的主意!
张贴告示是吧?
那就张贴个试试,我倒要看看哪个监生会为了六品俸折断士人腰!
告示贴在彝伦堂前。
博士、助教将消息告知监生,不到一个时辰,二千余监生已知悉此事。
正如王瓒所料,读书人不会轻贱自己,毕竟皇帝给的是六品俸,不是六品官。
俸是待遇,官是脸面与地位。
在一片片指指点点、摇头暗讥笑的监生人群里,年仅二十余,眉宇间带着忧愁之色的李可仁却盯着告示的内容看了一遍又一遍。
天字制造局吗?
好奇怪的名字,从未有过的公署。
专司火器!
李可仁凝眸。
想起父亲亲手为自己制造的烟花,那一刹那的飞天炫彩,令自己陶醉。
父亲是军匠,说军匠无出路,谆谆教导,让自己考取功名。
正德三年会试,自己落榜,因路途遥远不愿返回广东雷州府,最终选择进入国子监当了一名举监。
本打算等到六年时再考,可现在——
火器!
李可仁的手微微颤抖,自己想钻研火器,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可以将一堆东西化作焰火,可以将石头弹送到好远的地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打造出不同制式的火器……
再者,自己需要六品俸,妻子身体不好,强行撑熬又能熬多久?
领了六品俸,至少可以找大夫开些药。
这是一个机会!
李可仁被压制多年的渴望,在这一刻蠢蠢欲动,在现实的困境里疯狂生长。
“你这是作甚?”
助教罗安看到李可仁竟然揭下告示藏在袖中,不由出声呵道。
李可仁目光坚定地看过罗安与一众监生,目光落在了司业王瓒身上,深深作揖,然后直起腰杆,沉声道:“有负教诲,学生愿摘下儒巾,去天字制造局!”
王瓒冷着脸,上前走了几步,沉声问:“你年纪轻轻,仕途不遥,为何要摒弃圣人之道,去做这等不入流之事!”
李可仁深吸了一口气,肃然道:“匠人为火器事,如农夫治稼穑,士人聆圣人训,各有其道。虽万千道不同,然殊途同归,皆是为大明效力!在司业看来不入流的匠事,在学生眼中,它美妙胜过圣人言!”
“你——”
王瓒没想到竟有如此离经叛道之人。
旁观的宦官温祥连忙走出止住王瓒,打量了下李可仁,呵呵笑道:“说得好啊,这番话定会传入万岁爷耳中,这位监生,报上你的名字。”
“雷州府海康人氏,李可仁!”
“好,好!收拾收拾去兵仗局吧,不过这告示就不需要带走了,贴好,可还有人要去,为朝廷效力,六品俸……”
彝伦堂,司业房。
王瓒气呼呼地喘着,徐祯卿在一旁不断宽慰。
便在此时,监丞林荣领着郎中晓明、药童陈五来了,对王瓒道:“王司业,他们手持你的书信求见……”
王瓒看到晓明,刚起来又坐了下去。
徐祯卿看到晓明装扮,知道他们就是王瓒请来给自己看背疽的郎中,暼了一眼王瓒,笑道:“晓郎中是吧,王司业此时气滞于胸,无法疏散,可有良方?”
晓明上前看了几眼,呵呵笑道:“这种想不开的气,开不了方子。倒是你,口干唇燥,面生白斑,再不治一治,怕是无力回天喽……”